正月初六，家家户户的院子里还散落着鞭炮留下的爆竹皮，过年的欢庆气氛渐渐淡去，不少人都开始收拾行李，就等着吃完中饭出门打工了。
祝愿坐在房间书桌前，专注的研究着手里的文件，这是一份《祝家冲生态大棚创业计划书》，里面的表格密密麻麻。
土地承包成本、大棚建材价格和建设规格、“HX-7”红薯原种的试种周期，计划书上每一项都有着红色批注，是她在华夏种业工作的三年，熬了无数个夜班才攒下的实操经验，也是这次计划回乡创业的资本。
二十七岁的姑娘，刚出校园没多久就进了实验室，每天就和些种子、植物、仪器打交道。中指上写字留下的厚茧子还没有消失，脸上却没了刚毕业时的软嫩。
研发部的项目组长当着风光，可每次看着自己和团队精心培育的抗逆性种子，最终要靠销售的嘴“包装”给农户，她心里就像被堵住了——离土地太远，再好的技术也落不了根。
“小愿！下来吃饭嘞！”楼下传来母亲王秀娟的声音，敞亮得能穿透院墙，带着农家妇女特有的利落劲儿，“今天中午给你炖了排骨，补补你这几天熬的夜！”
“来了！”祝愿应着，拿上计划书，目光扫过桌角三个密封铝盒。指尖刚碰到盒面，就忍不住轻轻摩挲——这里面装的，是她挑了又挑的宝贝：有公司最新培育的“HX-7”红薯原种样品，有耐低温的番茄种，还有她自己私下试育的青菜种。这些，是她回乡创业的底气。
餐桌旁的气氛藏着点微妙。
四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父亲祝卫党扒着米饭，嘴里念叨着“村东头细叔屋里的萝卜这几天该收了，他们家孩子过了正月初三就陪堂客回娘家了，早就搭了话让我过去帮忙，吃完饭我得去看看”。
母亲则一个劲给祝愿夹排骨，只有弟弟祝望，手里捏着筷子，眼神直往姐姐放在桌边的计划书上瞟。
终于，祝望憋不住了，放下筷子凑过去：“姐，你这计划书我跟咱爷都看了——五十万！你真要把工作辞了，回来包地种菜啊？”
他刚上大二，满脑子都是机械知识，以及一些在网上刷到的热梗，说话时还下意识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你在华夏种业当项目组长，坐办公室拿高薪，不比在地里晒得乌漆麻黑的强嘛？这不是妥妥的‘all in’嘛，有必要回来冒这个险吗！”
“你怎么说话嘞！”祝卫党皱着眉，用筷子敲了下祝望脑袋，语气沉了些，“你姐这是做正事！现在国家都喊着搞绿色农业，你姐又有文化、又懂技术，咱们祝家冲的地要是能靠她盘活，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总比你天天抱着个破电路板，不知道琢磨什么东西厉害！”
“爸，小望也是担心我。”祝愿笑着打圆场，夹了块腊肉放进弟弟碗里——她知道，这小子看着反对，心里早把她的计划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昨天还偷偷问她“大棚要不要装自动灌溉，他能改个简易控制器”。
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爷爷祝建国身上。老爷子是前任老支书，手里捏着个白瓷酒杯，酒没喝几口，眼神却亮得很，正静静盯着她。
祝愿定了定神，语气认真：“爷爷，我在公司待了三年，攒了二十万存款，姑姑又借了我三十万——她说这钱不急着还，算给我的‘天使投资’。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自己做，从一颗种子到餐桌，每一步都自己盯，让咱村的地，真能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祝建国这才缓缓放下酒杯，他看着祝愿，目光里带着审视，更藏着疼惜：“五十万，不是五十块。你姑信你，是盼你有出息；我信你，是知道你从小就拗，做定的事绝不回头。”
他顿了顿，“但爷爷得跟你说清楚，种地不是做实验，得看天吃饭，日晒、雨淋、虫咬，哪一样都能让你白忙活。你能受这苦？”
“能。”祝愿迎上爷爷的目光，语气平和，却没半分犹豫，“我在学校跟着导师下过乡，种过实验田，翻地、育苗都不少做；公司这三年，也常去农户的地里调研。技术我有，家里有您和爸妈的经验，咱们凑一块儿，肯定能成。”
老爷子盯着她看了足足几秒，忽然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可以，既然你想熨帖了，屋里就支持你。明天我陪你去支书那儿，聊聊土地承包的事。”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松了。
王秀娟笑着擦了擦手：“早讲嘛！只要你们爷孙俩定下来了，妈就给你搭把手，地里的活，妈还能干！”祝望也凑过来，眼睛亮了：“姐，那大棚的监控和灌溉系统，我帮你改！保证比市面上卖的好用，还省钱！”
饭后，祝愿回了房间，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清点。除了大量的种子，还有便携式土壤检测仪、厚厚的实验笔记，以及一台银灰色的无人机——这是祝望软磨硬泡让她买的，说“未来农场得有空中监测，这钱不能省”，此刻正安放在收纳箱里，透着科技感。
她推开窗想透透气，吹吹冷风醒下神，可目光刚投向远方，就顿住了——天际线处，竟飘着一层浓厚的灰绿色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村子这边漫。
“奇怪，这是什么鬼？飘过来的烟还有绿色的？。”祝愿嘀咕着，掏出手机想查实时pm2.5浓度，屏幕刚亮起，一条标红的紧急预警就弹了出来，字刺得人眼睛发紧：
【c市气象台紧急通知：本市出现不明强对流天气，伴随未知成分雾霾，可能引发呼吸道不适。请所有居民立即留在室内，关闭门窗，切勿外出！】
她还没看完，手机突然“刺啦”一声，屏幕闪了闪，右上角的信号格瞬间归零，“无服务”三个字格外刺眼。
祝愿心头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不安往上涌：“小望！小望！！”她朝着楼下大喊，声音比刚才急了些，“快开电视，看新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楼下立刻传来祝望摆弄遥控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电流杂音，刺得人耳朵疼。“姐！没信号！电视连不上台，手机网络也断了！”
祝愿快步冲下楼，客厅里，一家人都围在电视机旁，脸上满是困惑。王秀娟捏着围裙，声音发颤：“这咋回事啊？好好的怎么没信号了？那雾……看着也不正常啊。”
祝愿没说话，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灰绿色雾气已经漫到了附近，像活物似的，跟着风往院子里钻。
能见度越来越低，院门外那棵高大的桂花树，此刻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
突然，雾里传来几声凄惨的狗叫，紧接着，是村民惊恐的尖叫，可那声音刚飘过来，就被一股诡异的寂静压了下去，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了。
祝愿的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她是学农业的，对气候、环境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绝不是普通的雾霾，更不是什么强对流天气！
“妈，快找干净毛巾和清水！或者之前疫情咱们囤的口罩、爸打农药的防护面罩都可以，把这些能遮住口鼻的东西都找出来！越多越好！”她猛地转身，语气冷静得不容置疑，“爸，去检查所有门窗，把缝隙都堵上！有胶带就拿胶带贴，小望，快去杂物间，拿那箱农业过滤膜——快！”
“小愿，这到底咋了？”王秀娟被她这一连串的指令弄得有点慌，手都开始抖。
“那雾绝对有问题！”祝愿快步走到桌边，拿着剪刀把毛巾剪开，“里面可能有未知生物孢子或者化学污染物，吸进去会出事！先戴层口罩，再用毛巾蘸水，裹上过滤膜，做简易的防毒面具戴外面，快！”
祝建国这时站起身，走到窗边，眯着眼看了会儿雾里的景象。
杂草迅速往上冒，原本就不高的院墙被挡了大半，月季藤蔓顺着墙疯长。
他脸色一沉，转过身对家人道：“都听小愿的，别慌，按她说的做！”
一家之主的话像颗定心丸，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祝望抱着过滤膜跑过来，蹲在姐姐身边裁剪，手指灵活得不像个学生；祝卫党找来了胶带，仔细密封着窗户缝，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王秀娟则端来清水，把毛巾泡透，递到每个人手里。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从院外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一阵不似人声的嘶吼，粗哑、凄厉，像野兽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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