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之内，只剩下魔王，以及敌对的人类与勇者。
泽塔尔俯视下方的勇者小队成员，血眸中无一丝情绪浮动，手挥动的同时，赤霄应作往下袭去。魔法师率先挡在前面，法力形成的护盾，勉强挡下了这一击，但他也因为护盾粉碎及后续冲击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往后倾倒。
近处的神女艾西亚及时扶住了他，为他治疗伤口。
“勇者，你这是在做什么！”斗士喊叫着，表情是如此难以置信，“你现在不仅在帮助魔王，甚至还想杀了我们！”
“快点，清醒过来！”魔法师在艾西亚地搀扶下起身，扶住手边的柱子，大喘着气。“我知道你现在被，魔王蛊惑，可你是勇者，你必须，为人类而战。”
他断续的喊声嘶哑不堪，血液从唇齿间流淌而下。困于绝境的幸存者，看上去是如此可怜。
底部的喊叫声，只觉得过于聒噪。
卢修斯的视线挪至泽塔尔身上——面无表情。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早已超脱可以回心转意的范围。
泽塔无言，只是那刺入墙壁的赤霄碎片，皆颤动而出，缠绕着法力，再次朝四人袭去。
勇者小队成员见状，四人立刻呈背对而站，各自应对所朝方向的攻击。当然勇者小队之间，强弱明显，主为治疗的神女，自然对此无力。
泽塔尔察觉此，将攻击集中至她。
艾西亚一边要为队友治疗，一边还要承担部分攻击，早已是分身乏术，这忽然加强的威力，即便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仍是来不及对抗。身体遭重往后倾倒之际，阵状站位也随即破散。
后背中法力共计的其余三人，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碎片于泽塔尔的手中凝聚，他走至四人面前，举起赤霄，挥向就近伤势过重的艾西亚。
“等，等等。”
因为体格强壮，尚且能够动弹的斗士，伸出一手，握住了泽塔尔的脚踝：“别这么，做，她一直为我们，治疗，她根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泽塔尔的动作总算迟疑，他扫过艾西亚恐慌哀求的眼神，抿下嘴，竟有了收手的意思。
机会！
一道弓箭蓦然从侧边袭来，缠卷着斗气，即将贯穿他的头颅。
卢修斯自然有注意到斗士与弓箭手间，暗中的眼神交流，也对两人的举止有所猜测，但并未干预。
毕竟泽塔尔他…
对这些人，从未有过信任。
那一瞬间，箭即将没入之际，歇停在半空。数道闪电于泽塔尔身周闪烁，粉碎了这支箭。
随他阴冷的视线，挪至下方。
斗士流露出恐骇的目光，嘴角哆嗦着：“不，不是…”我。
剑光闪过，斗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间，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骤然而起，他不禁大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再继缓慢地转动后，视线中，一具无头尸体，抽搐倒在不远处，血液没过断络流出，至于头部在哪…
当一柄反射弧光的剑，定在正前方时，他看到了，一颗断裂的头颅，以及一双，绝望黯淡的眸。
“伤天害理？她曾经，不止一次想害死我，以及…”
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这几个人，在他面前将师傅杀害的场景。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一定要让这几人血债血偿，即便是，背叛人类。
泽塔尔手中的剑再次挥动，剑风携卷着闪电，蜿蜒命中那边偷袭他的弓箭手。
一片电石火光，皮开肉绽间，原本的人模人样，瞬间成了焦炭，有股刺-啦冒泡的肉-香，在鼻间飘散。
卢修斯瞄了一眼，将视线挪回至泽塔尔的身上。
接下来。
在神女和魔法师之间，他将做出选择。
选择谁先丧命。
艾西亚靠自身治疗，略微缓过来了一些，在泽塔尔尚未做出选择之际，便匆忙开口道：“我…”
“想活下来？”泽塔尔说出她内心所想。
艾西亚流着泪点头。
满足你。
泽塔尔嘴角微动，并没有发声。他手中的赤霄，再次化作碎片，干脆地没入那边本就重伤的魔法师体-内。
“啊！！”
完全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惨绝人寰地惨叫，残存在体内-的碎片开始旋转，粉碎了脉络，内脏，所能触及的内部一切。魔法师嘴里咕噜咕噜地干呕，他的皮囊逐渐扁平下去，血液从每一个漏洞出流，混杂着腥臭的液体，直至剩下一张凹凸不平的面皮，瘫软在原地。
目睹一切的艾西亚，近乎忘记了哭泣。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泽塔尔选择她为死亡目标，她是否会落得这种下场。
泽塔尔的视线重新落至她的身上，在她的惶恐目光下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艾西亚心头一松，就听到他继续说：“要报仇的，并不是我，而是…”
泽塔尔从眼前移开，一道漆黑的身影，又闯入扩大，那双无光的眸，是魔王。
“我，我…”
艾西亚的心再次颤动起来，在卢修斯缓步走近时，选择最后的挣扎：“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只是在为所有，受伤的人，治疗。”
“治，疗？”
卢修斯停在了她面前，指尖流出的魔力，强制抬起她的下巴：“神女，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魔力涌动间，有两道虚幻的身影，在面前接连浮现。
尘封的记忆从深处拽出，是由虎兽吞噬的纳斯特，还是自称是勇者师傅的神秘者。
这两个她皆参与杀死的男人，艾西亚再也无法狡辩，眼下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只有…
“泽，泽塔尔，你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魔王的阴谋！他一直在操控一切，你必须！”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知道这些。”泽塔尔说，血色眼底，是艾西亚彻底绝望的神色，“我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怎么，怎么会…”艾西亚踉跄一下，双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过多的信息交杂，冲击大脑，只能汇聚成直观的两个字：死亡。
死亡，死亡，只有死亡。
她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扯着头发，尖声叫道，“我明白了，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勇者，什么使命，你潜藏在人类中，为的就是将所有人引到这里一网打尽，泽塔尔，你才是恶魔，啊呜！”
那道抵着下巴的魔力蓦然收紧，吞噬了她半个下巴。
皮连带着肉，挂在下面，神女的神圣，早就毁于一旦。
卢修斯走到她的跟前，低身道：“要怪，就怪你们，只是将泽塔尔，视作消灭我的工具。”
否则他也不可能乘虚而入。
更不会让勇者，就此反戈相向。
“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神女。”
魔力强制侵入她的皮肤，蔓延至各处。
在漫长的时间内，她会在痛苦中，逐渐转化为恶魔，下放至最底层。那里的恶魔，将给予她无法磨灭的双重折磨。
她会明白。
有时，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人类和恶魔的战役，从这一刻，落下帷幕。
深入魔王城的人类无一幸免，在人类边境盘旋的恶魔，也相继退出了领土。没有人知道这场斗争，究竟是谁获得了胜利，有关魔王和勇者，在此之后，就失去了一切信息。
一切都回归正轨。
勇者和恶魔，也将迎来新一任的引领者。
……才怪。
001看过眼下的小木屋，一处陌生的森林，崭新的生活，以及，难以实现的梦。
绿荫缠绕间，一道身影从中走出。这个白发恶魔，抬起黝黑的眸，看向空无一物的半空之中：“001，你为何还在此逗留。”
“这里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以为我想吗？”001听到他说这事就来气，“你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你为何一直在逃避。”
“逃避？我并没有…”
卢修斯的话尚未说完，木屋的门再度打开，泽塔尔睡眼蒙眬地走出来，来到卢修斯身边。他毫无避讳地握上了卢修斯的手，在那逐渐紧缩的眼中，靠近他的唇，却在亲吻上之时，略微停顿，倾斜吻上他的脸上。
“我今天要出去办点事，师傅，我会晚点回来。”
“好。”
没有更多的字眼，泽塔尔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盯住他的脸，有些惋惜地松开了手，消失在了森林外出方向。
如此情况，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001见卢修斯望着泽塔尔消失的方向，许久未有动作说：“你不是也很关心他，为什么从未有过回应，你应该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卢修斯沉默许久，忽然说了这句话，眸中的情绪是如此复杂，“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001已经不会卢修斯这里抱有任何期盼，对一个闷葫芦浇再多的水，永远等不到破芽的时候，他真得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卢修斯以为001彻底离开了，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劝说的声音。
不过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作为消失在魔王城中的魔王，他也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情。
维护人类与恶魔间的良性关系并不容易。日常去对那些违规跨越人与恶魔边境，作乱的恶魔给予惩罚，搭建完善的管理制度，这消耗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但日积月累下来，也颇见成效。
作为勇者的泽塔尔，也在做类似的事，以不同的办法。为此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十分忙碌，这也成了逃避面对情感的某种办法。
他也不停在思索，他和泽塔尔，接下来该如何生活。身份所牵扯的事宜，让他忙碌不堪，他甚至想过，勇者和魔王就此分离，会不会更好，但这个想法出现就被彻底扼杀，不说泽塔尔现在根本无法离开他，就是他，确实也对泽塔尔…
模糊的关系，勉强维系在一个水平面上，但其中的暗波涌动，也滋生了不少想法与选择。
直到某天，卢修斯回来，一场火吞没了整片森林，天空之中，早已是雷劫遍布。
雷劫这熟悉的气息，是泽塔尔。
卢修斯的心头一咯噔，魔力缠身冲入火中，寻着记忆来到原本的小屋前。
在烧毁成废墟的木屋前，他看到一道身影，冲出了火光。在他手中，是他带到此的一些资料与衣物。
泽塔尔满脸炭黑，走至他跟前，分外忏悔地说：“师傅，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
“不用再说了。”卢修斯说，深呼出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轻抚过他的下眼眶，“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拘束在这里，你应该去更遥远的地方。”
“师傅。”泽塔尔呼吸一颤，扩大血眸下，声音逐渐嘶哑，“你又想离开我了吗，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头顶的雷劫再度加大。长久得不得回应的情绪，终究会在压抑之中爆发。卢修斯比谁都清楚，此刻的雷劫为何形成，也清楚该如何解决。
对着这张因为极力压制情绪，纹路仍逐渐蔓延的脸。卢修斯的担忧，踌躇，喟叹，终是融为一个温柔的眼神。
他抚着他脸颊靠近，亲吻上他的唇。
没有犹豫，没有话术，两者的唇紧紧触碰，微张的缝隙中，舌互相纠缠，溺死宣泄的情感，在灼热火焰的见证下，将一切淹没。
没有谁知道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当一吻完毕，雷电已平息，火光也黯淡，急促的呼吸，在彼此脸上浮动。
“师傅。”
他的声音依然颤抖。
“不用担心，我会与你一同前往，就我们两个。”卢修斯握住泽塔尔的手，细细摸索，“也许我早该听他的，试着去回应你。”
勇者和魔王，他一直执着的称谓，到头来却成了捆绑双方的无形束缚。也是时候，舍弃这些，以卢修斯和泽塔尔的身份，生存下去。
“泽塔尔，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离开卡诺兰大陆。”卢修斯说。
“我愿意，自然愿意。”泽塔尔回应着，抬起了头，“只是，师傅，我有一件事要…”
卢修斯摇摇头，顺着他的眸看向上空，一根银色羽毛飘落下来：“我清楚，发生这一切的缘由，再会，001。”
剩下001的故事 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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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暮色回想（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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