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穿这个吗,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去?”江暨白问。
他站在斜阳之下,两只手插在蓝白色运动夹克兜里。一高的校服没什么美感,千篇一律地穿在江暨白身上。
赵观一把夹克兜在臂弯里,只穿着夏季短袖,看着江暨白,嘴角弯着:“不能。”
他丝毫不脸红地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穿着校服回去假装高中生?”
拿着手机,上课时在走廊和操场大摇大摆,假装查课的学生会,再尝一尝食堂的味道……江暨白怎么没有想过,但是他和赵观一较劲,闭着嘴没有说话,脸色却明显松动了。
“走吧!”赵观一笑着勾上了江暨白的肩:“我好不容易才从朋友家的小朋友那里借了两套衣服呢。”
并不是之前那种大包大揽式的拥抱。影帝就是影帝,赵观一穿着校服,就真的像一个青春逼人的男高中生,和同学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走在林荫小道上。
“A城第一高级中学”的花岗岩石碑侧,江暨白递上一张销假条。粉红色的假条上,某年级主任的名字写得惟妙惟肖。
江暨白的独门秘籍,赵观一看了一眼就在旁边忍笑。
现在是上课时间,方形广场上寥无人烟,石英砖晒得干净发光,七八层高的行政楼前喷泉池干涸。一高向来勤俭持家,只有领导莅临视察的时候才会让喷泉喷个尽兴。
江暨白虽然对这一场回访母校之旅有些莫名其妙,但真正踏进这片校园净土,还是忍不住放轻呼吸。“摘星楼”和“揽月楼”分立在广场两侧,拱卫着严肃的行政楼,再抬头看,就是不远处矗立到天际的商业大厦。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赵观一停步在喷泉之侧,语气平了一些。
江暨白现在学聪明了,不说自己不知道,而是顺着赵观一的话:
“嗯?”
“你在开学典礼演讲,”赵观一说:“你还记得吗?”
江暨白这次倒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他其实也认真思考过,为什么赵观一会对他这么执着。赵观一脾气好,做事有分寸,事业上一帆风顺,不缺朋友,大概也不缺上赶着爬床的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没想到,故事的开场这么早。
“记得,”江暨白说:“那次郑乐好像在路上出了点事儿,但是典礼议程都发到网上去了,年级主任急得头上冒烟儿了。我就顶上去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好漂亮。”赵观一表情不多,很舒缓地叙述道:“高一一整年,我一直听到关于你乱七八糟的八卦。”
江暨白好奇地问:“都是什么?”
“说什么很帅、学习很好,吉他表演在电视上播过——”戛然而止,赵观一忽然扯了一把江暨白,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拽着他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厚窜了——”怒喝的本省方言。
江暨白还是懵的,顺着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眼镜老师冲他们挥舞着手里成卷的试卷,江暨白认得他,是某个脾气出了名臭的年级主任:
“哪儿年级了,上课还在外都逛街了——”
“赵观一!”江暨白叫了一声。他搞不懂赵观一为什么要跑,他们又没偷鸡摸狗!
“哎,”赵观一拉着他的手,两三步拐过“摘星楼”的东南角,“没看到张老师过来了?他认得我,太唠叨了。”
啤酒肚跑比不过四条健步如飞的年轻腿,气喘吁吁地叫了两声,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下课铃声响了,几秒后,地震的教学楼门就泄洪一样标准地喷出一个冲积扇。
张主任被远远地拦在了洪水那一岸跳脚。赵观一停下脚步,和江暨白一起贴靠着路边儿,给狂奔去食堂的学生让道,忽然大笑起来。
江暨白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赵观一这样明明朗朗、爽爽快快的笑声,好像不是从声带里滚动出来的,而是从肺腑里、灵魂里挖出了透明灿烂的物质,化成了这一阵笑。
赵观一一边儿笑,一边儿说:
“江暨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江暨白更懵了,说:“啊……?”
很少有人会夸他可爱。他脸臭话少,话多的时候也能噎死人,含蓄地说他“高冷”的人更多。
赵观一就又伸手摸了一把江暨白的脑袋,江暨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眼睛刚从赵观一脸上挪开,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虽然更过份的事情他们也做过不少,但江暨白忽然就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挣了两下,赵观一反而更用力了。
“哥,”赵观一凑过来,一个柔软又湿润的东西碰了碰他的额头,停顿大约一两秒,又很快离开。然后,赵观一直起腰,笑着说了一句:
“你怎么不像那种会逃课的学生啊?”
……
赵观一亲了他。
……
“你……”
江暨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先往旁边瞥了一眼。挺好,“摘星楼”里涌出来的学生已经少了很多,现在只是稀稀拉拉地往外小股小股地淌;但是、但是……
好歹也是光天化日?赵观一胆子这么大啊?
他瞪着赵观一,半晌说不出话。赵观一就拿手指蹭了一下他的脸,他脸上的温度居然比赵观一手上的温度都要高,烫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
“你不怕被人看到吗,赵观一?”江暨白也不敢高声叫出这个名字,压低声音道。
“挺怕的啊。”赵观一噙着笑:“不过比起来,刚才还是更想亲你一下。”
任由江暨白舌灿莲花,此时也哑口无言。只好继续瞪他。
“好啦。”赵观一就哄他:“别生气了,陪我逛一逛,好不好?”
他微笑着说:“高三一模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我碰到你在厕所抽烟。那一天起,我就在想,我一定和你牵着手逛一下学校。”
“我在厕所抽烟?”江暨白问。
“嗯,”赵观一温温吞吞地说:“你大概在和陈女士通电话,为了不让我去告状,还给了我七张‘铁券丹书’。”
“铁券丹书”就是“免作业卡”,一高的奖励手段。考得好就可以领几张,用来抵消一门假期作业。
“我不记得了。”
江暨白完全没印象了。
“我也这么想,我不喜欢人抽烟,当时还讨厌了你一下,”赵观一拉着他,往“春华楼”走,“——你也不记得吧,A大有次组织话剧表演,你们最终谢幕的时候,给你送花的人是我。”
江暨白记得这束花,却不记得赵观一这个人。那是一束鲜亮洁白的白百合,江暨白把喝空的冰红茶从中上端剪开,往里面注了自来水,搁在了寝室桌上。
但他不经常回寝室,等下次回寝室的时候,花已经枯萎了。
“春华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了,学生们都已经跑去吃饭了;叠在一起的脚步声空荡荡,明亮的白炽灯下,赵观一的笑显得很安静。
“我们要去哪?”江暨白略有迟钝地发现,赵观一的方向是有目的地的。
赵观一语气很坚定:“见情敌。”
江暨白疑窦丛生:“什么情敌?”
答案在走廊尽头转了一下,穿了一件颜色干净的浅蓝色长裙,抱着一摞作业本,低头看着手机,走了过来。
“赵观一……”江暨白简直不敢相信,抬手去扯赵观一,赵观一怎么这么记仇又幼稚?
“我和沈明和真的没什——”
赵观一却比他的话快一步,两三步走到沈明和旁边,笑吟吟地说:“沈老师,我帮您拿作业本吧。”
“沈老师”这个叫法并不常见,一般学生之间都是以科目称呼,只有同事之间才会互相冠以姓氏。沈明和抬起头,却发现是个学生,长得很高,但脸生。似乎不是她班里的。
她没多想,笑着拒绝了:“没事儿啊,也不重,谢谢你啊。不是晚饭时间吗,你怎么不去吃饭?”
江暨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了一下,有点想掉头就走,步子都迈出去了,但是赵观一拉着他的力道丝毫不松。
他们已经牵了很长时间了,江暨白差点忘了这茬,这下只能愁云惨淡地偏着头躲闪在赵观一后面。
“我男朋友生病了,能不能麻烦沈老师批一张假条?”赵观一张嘴就来。
江暨白有点想咬赵观一一口。
沈明和被震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一高的早恋都是地下战、游击战,像这样的正面战场着实不多,更别提这个男学生还坦坦荡荡地说出了“男朋友”这三个字。
她迟疑了一下,谨慎地说:“你是哪个班的?你男……朋友人在哪呢?我先看看。”
江暨白被赵观一推了出来。
“嗯,”沈明和略抬起头去看江暨白,片刻后,脱口而道:“江暨白!?”
江暨白想找个洞钻进去。但不现实,江暨白只能尽量维持保持一个体面的神态和动作。
他微笑着说:“明和,不好意思。我……”他杵了赵观一一个胳膊肘,“男朋友玩心比较大,打扰你了。我们就是想进学校转一转。”
江暨白这次真压不住火气了,转过脸,冰着嗓音命令道:“道歉。”
赵观一这回倒是很乖,含着笑说:“实在对不住,沈老师,没吓到您吧?”
沈明和失笑:“真吓了我一跳,寻思现在学生这么猖狂呢。来办公室坐坐?”
“不了,”赵观一耀武扬威一样,把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举到灯光底下:“就是看到沈老师,来打一声招呼。我们趁天还没黑,想继续去逛一逛。”
“噢,”沈明和这时候也认出了赵观一,短暂的诧异后,也不过莞尔一笑:“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出了“春华楼”,江暨白才算回过味来:“赵观一,合着你早就知道沈明和在这里工作,故意来的这一趟是吧?”
赵观一笑。
“我借衣服也很辛苦呢,”赵观一用一种又乖又嚣张的口吻回答:“哥,那么心疼前女友,也多疼疼我呗。”
夕光腾射,小道幽长,赵观一眼神明亮,笑容温柔。江暨白瞥了他一眼,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心弦忽然就松了。
赵观一长得实在得天独厚,对他胃口。轮廓深刻,亦不欠柔和;当初若不是这张脸,江暨白也不至于找上赵观一。
也许,尝试一下真的喜欢上世界上另外一个人,尤其是当这个人是赵观一的时候,也不错。反正,赵观一绝不会伤害他、忤逆他,不会离开他、背叛他。
这样还不够吗?
“好吧,”江暨白勾了一个很淡的笑:“想怎么疼你?”
赵观一顿了顿,停住脚步,“嗯……”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说:“你亲亲我。”
江暨白说:“又不是没亲过。”
赵观一固执地说:“不一样。这里是学校,而且,要你主动亲我。”
“……”江暨白扫了一圈周边环境。这里是在学校篮球场一侧的林荫小道上,通往实验楼;平常就人迹罕至,更别提吃饭时间。
“那,”江暨白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往里面走一些?”
他们像高中时早恋的情侣,避着人,牵着手,手心出着汗;心也在跳,彼此依偎在昏暗里,两个头悄悄地靠近。
“哎!”
张老师粗嘎狂躁的声音又伴着沙沙拨开树枝的声音,往他们这边靠:“诺俩儿学生,在张儿干啥!又在张儿偷偷约会是不儿!”
赵观一拉起江暨白,拔腿就跑。
这章写得好开心哇ovo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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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岁月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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