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的闺房外，晨昏更替，云霞流转，却始终寂静如深潭。
每日辰时，两名素衣仙娥便会准时出现在雕花门外。
她们手捧鎏金食盒，步履轻盈得几乎不染尘埃，却在踏入禁制范围的瞬间被一道淡金色结界拦住去路。
"仙子，用膳了。"
为首的仙娥轻声唤道，声音穿过结界后变得朦胧遥远。
她将食盒放在门外的青玉案上，指尖在结界表面激起一圈涟漪。
食盒自动穿过屏障，稳稳落在房内的缠枝莲纹矮几上。
花清倚在窗边，连头都未回。
案几上的膳食从热气氤氲到彻底凉透，最终又会在酉时被无声收走。
连续七日，食盒里的瑶池仙莲羹、碧霞灵果酥从未动过，唯有那壶用无根水泡的云雾茶，每日都会少上几口。
……
夜色如墨，桃花殿外的结界泛着淡淡的金光，在风中如水纹般流动。
花清拉着阿莲的手，站在殿后一株千年桃树下——那里，粗壮的树干上竟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裂隙，隐约透出外界星辰的光辉。
阿莲攥紧了手中的包袱，声音有些发颤："仙子，这样真的行吗？若是圣君震怒......"
花清轻笑一声，指尖抚过树干上的纹路，桃木竟如水幕般分开，露出一条星光铺就的小径："放心吧，爹爹要是真的想把我禁足，也不会让我在第七日就找到这'漏洞'。"她眨了眨眼，"这棵树，可是他当年亲手为我栽的。"
阿莲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难怪这几日花清看似安静，实则每日都在殿内不同角落留下朱砂符印，原来是在试探结界的规律。
"走吧。"花清拽着她踏入树洞，身后桃木无声合拢。
星光小径的尽头，隐约可见人间山河的轮廓。
阿莲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桃花殿，却见檐角的风铃微微晃动，仿佛在无声送别。
紫霄宫内，鎏金蟠龙香炉吐出的青烟突然凝滞。
两名素衣仙娥低垂着头，手捧丝毫未动的食盒跪在殿前，声音细若蚊蝇："圣君，仙子......不见了。"
紫霄宫内，青烟缭绕的香炉微微一顿。
圣君静立片刻，冕旒下的眸光深不可测，最终只淡淡道："罢了，她要去，便随她去吧。"
他侧首看向一旁的司命神君，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神君，那丫头在殿内必定留了东西，还劳烦你去一趟。"
司命神君躬身领命。
司命神君刚踏入桃花殿，殿门便在身后无声合拢。
殿中央的檀木案几上，一枚晶莹剔透的晶球静静悬浮，球体内流转着一缕“白烟”。
……
花清站在人间长街的角落，绣鞋尖轻轻碾过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蒲公英。
夕阳的余晖为她的裙裾镀上一层金边，发间的银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原来这就是人间啊——"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炊烟、糖炒栗子和雨后泥土的气息，"老听爹爹说起，但从来没来过。"
阿莲紧张地攥着包袱，目光扫过街边吆喝的货郎、蹲在檐下抽旱烟的老汉、还有追着风车跑的垂髫小儿。
卖混沌的摊子前蒸汽氤氲，裹着花椒香的热风扑到脸上，惊得她往后缩了半步。
阿莲拉了拉花清：“仙子，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花清拉着阿莲停在一处荒废的角落，四周杂草丛生，断墙残垣间结着蛛网。
"仙子，这......"阿莲迟疑地环顾四周。
花清却眉眼一弯，指尖泛起莹润的仙光："看好了。"
她轻轻点向斑驳的砖墙——
刹那间，青金色的流光自她指尖漫开，如涟漪般涤荡过每一寸颓垣。
老墙剥落的灰泥重新凝聚，化作白净的矮墙；丛生的杂草簌簌抖动，舒展成爬满蔷薇的花篱；地缝里钻出嫩芽，转眼长成挂满青枣的果树。
最惊人的是那座原本坍塌的柴房，在仙光中重塑为精巧的二层小楼——黛瓦上蹲着陶土烧的貔貅，檐下风铃是用半片贝壳串成的，连门环都幻化成咬着铜环的鲤鱼形状。
"这是…"阿莲瞪大眼睛，看见门楣上凭空浮现「花府」两字，笔迹分明是花清平日练字时的风格。
花清站在石桌旁，指尖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甜香，衣袂被风轻轻拂动。
她转头看向阿莲，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好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故作严肃道，"以后可别叫我仙子了，不然百姓会怕我们的。"
阿莲眨了眨眼，立刻福身行礼，脆生生应道："是，小姐。"
花清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阿莲的脸颊："学得真快！"
院角的蔷薇忽然无风自动，花瓣簌簌飘落，在她们脚边铺成一片柔软的绯色。
花清眨了眨眼，指尖轻轻一挑，一缕清风便绕着两人打了个旋儿。
"不过，光改称呼还不够，"她狡黠一笑，"我们衣服也要换一换，换成素一点的。"
话音刚落，她小手一挥——
阿莲只觉身上一轻，再低头时，原本仙气飘飘的流云广袖裙已化作一件淡青色的棉麻襦裙，衣襟上只绣着几枝含蓄的竹叶，腰间系着一条素白束带，再无半点仙家华彩。
连她发间的珠花都变成了朴实的木簪，唯有簪头一点莹润的光泽，暗示着不凡。
而花清自己也褪去了那身璀璨的仙衣，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交领衫，外罩藕荷色半臂，裙摆素净得连花纹都没有，只在袖口内侧绣了一朵极小的桃花，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她将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活脱脱一个寻常人家的清秀少女。
"这样如何？"花清转了个圈，裙摆轻扬，再无半点仙气外泄，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像是真的融入了人间烟火。
阿莲怔了怔，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花清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伸手去捏阿莲的脸颊，指尖带起一缕桃香。
阿莲指着花清发间摇晃的木簪："小姐这打扮很有民间少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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