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刚拐过仁心堂的街角,便看见平生背着药箱跨出门槛。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药箱上挂着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
"这是要去哪?"花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青石板路上她的绣鞋踏出细碎的声响。
平生闻声回头,药箱的背带在他靛青的衣衫上勒出浅浅的褶皱。
"去一趟城南。"他声音清朗,目光却落在远处,似在估算时辰。
花清不假思索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伸手就要去接他肩上的药箱,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平生略一沉吟,"也可。"
他微微侧身让开半步,却将药箱换到另一侧肩上,"只是路远,你..."
"我脚程快着呢。"花清已经走到他身侧,发间的银簪在朝阳下划出一道亮色。
她故意踩碎一片落叶,脆响惊起了檐下的麻雀。
两人并肩而行时,平生的药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花清数着那些声响,恍惚觉得像是谁的心跳。
晨雾渐渐散去,长街尽头,初升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融在一处青砖缝隙里。
……
花清和平生站在破庙斑驳的木门前,屋檐下蛛网轻颤,风里飘着潮湿的霉味。
花清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平生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铃,铃身泛着古旧的光泽,上面刻着细密难辨的符文。
"这是......"她话音未落,平生已抬手轻晃。
铃音不似寻常清脆,反而带着低沉的嗡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声波荡开的刹那,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连蝉鸣都戛然而止。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墙头跃下三只花斑猫,瓦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断墙后转出五六条瘦骨嶙峋的狗,瘸腿的那只跑得最急;更有毛色杂乱的猫崽从供桌底下钻出,眼睛还蒙着蓝膜。
它们聚集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竟有二三十只围在平生脚边,却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拥挤也不喧闹。
花清看见平生蹲下身时,有只独耳黑猫熟练地跳上他屈起的膝盖。
平生从药箱取出肉干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重复过千百次。
猫猫狗狗们安静地伏在光影之间,皮毛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花清站在一旁,看着那些瘦弱的影子安静地依偎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忽然觉得,这破庙里的阳光,竟比外头的更暖几分。
花清望着那些蜷缩在光影里的猫狗,轻声道:"这些猫狗过惯了四处漂泊的日子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的绣纹,目光落在一只正舔舐伤口的灰猫身上。
平生正将药粉撒在一只黄狗的伤口上,闻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花小姐这话的意思是想领养?"
他手腕一翻,药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花清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却在距离一只花斑猫还有三寸时停住:"是有此意,只怕这些猫狗不太喜欢我。"
那只猫警惕地竖起耳朵,却没有躲开。
平生将最后一撮药草塞进布袋,忽然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那只独耳黑猫立刻蹿上他的肩头。"它们很通灵性的,"他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喜欢你自然就跟着你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那只花斑猫突然向前一扑,毛茸茸的脑袋正好抵在花清悬着的掌心。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见平生肩上的黑猫也冲她"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摇晃。
阳光斜斜地照在青砖地上,那些斑驳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围拢在她裙摆周围。
花清最终还是选择了那只瘸了腿的老黄狗。
当其他猫狗分食完平生带来的肉干后纷纷散去时,唯有它仍趴在光影交界处,安静地望着花清。
它的左前腿有一道陈年旧伤,走路时微微跛着,但眼神却出奇地温和。
花清伸手时,它没有躲闪,只是轻轻将下巴搁在她的绣鞋上。
"就它吧。"花清抚过老狗耳后的疤痕,"这伤..."
"是去年马车轧的。"平生蹲下身检查那道伤疤,"当时给它敷过接骨膏,可惜没能完全养好。"
老狗突然舔了舔花清的手腕,粗糙的舌面上还沾着肉干的香气。
平生见状轻笑:"看来它很喜欢你。"
花清指尖轻轻点了点老黄狗的鼻尖,忽然笑道:"就叫你十五吧,怎么样?"
"汪!"它短促地叫了一声,尾巴在青砖地上扫出沙沙的声响,瘸着的那条前腿却努力往前迈了半步,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花清的膝盖。
平生站在一旁:"你看,它应你了。"
花清将十五抱在怀里,老黄狗乖顺地蜷着身子,下巴搁在她臂弯处,铜铃随着步伐轻响,在寂静的巷弄里荡出细碎的回音。
平生在身侧半步之遥处走着,药箱的背带在他肩上勒出一道浅痕。
他时不时侧目看一眼,见十五的瘸腿悬空着,便伸手轻轻托了一下——那动作熟稔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
"它比看着要沉些。"花清忽然开口,袖口的缠枝莲纹被狗爪勾出一根丝线。
平生从袖中摸出块肉脯递过去,十五立刻竖起耳朵,却仍老老实实窝在花清怀中没动。
"碰到它时饿脱了形,"他指尖掠过狗儿已经愈合的肋骨,"如今倒是好看多了。"
十五突然仰头舔了舔花清的下巴,湿热的触感让她笑出声来。
平生也跟着扬起嘴角,药箱里的瓷瓶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和着铜铃声,竟像段不成调的小曲。
花府。
十五突然从花清怀里跳下来,瘸着腿在青砖地上转了两圈,铜铃叮当作响。
"好了,我到了。"花清理了理被狗爪勾乱的衣袖,抬头时却发现平生已经退后两步,月光在他靛青的衣襟上镀了层银边。
"那平生先走了。"他拱手作揖,药箱随着动作微微倾斜,里头的瓷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来都来了——"花清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角,绣着忍冬纹的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
还没等平生反应,她已发力将人往里带,门槛上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进去喝杯茶。"
十五兴奋地吠了一声,率先蹿进庭院。
平生的药箱磕在朱漆大门上发出闷响,他踉跄半步,袖中掉出个油纸包,肉干的香气顿时在夜风中散开。
"花小姐,这于礼——"
"于礼什么?"花清回头时鬓边的桃花步摇簌簌晃动,正巧勾住他肩头的一根药草,"你给十五治腿的药钱,我还没结呢。"
十五蹲坐在回廊的石阶上,歪着头望着他们。
铜铃随着它呼吸的节奏轻轻颤动,在夜色中荡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平生的袖口还缠着花清步摇上的金线,在红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他下意识要去解,指尖却不慎碰到她垂落的发丝,惊得一根银簪斜斜滑落——
"汪!"
十五突然蹿起,准确地在半空中叼住了那支簪子。
花清接过簪子时,发现簪尖沾着点肉脯的香气。
平生忽然轻笑出声,药箱里的瓷瓶随着他肩膀的抖动叮咚作响。
夜风吹过庭院,将月光揉碎在两人之间的青砖地上,十五的尾巴在光影里扫出一道道悠长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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