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悻悻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那套早已穿了百年，灰扑扑皱巴巴的鬼差工装。
“倒是给我件像样的衣服啊”
姜来抱怨的弯腰捡起掉在一边，沾了草屑和灰尘到的乌纱帽，拿起来甩了甩，试图甩掉上面的苍耳和泥土。
“好歹也是个编制内的体面……工作”姜来自我安慰着，虽然这个体面在刚才被毫不留情面的踹了一脚的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月光清冷，此地荒无人烟，去哪里落脚是个难题，姜来正愁着，目光无意间扫过身下坟头的时候。
手机在此刻忽然响铃，姜来还不太适应手里这个不太新鲜的玩意，太麻烦了，一挥袖子的事还得通过这玩意。
来挂个职，还给我个这么老旧的物什，算了，还是尽快找到那家功德机构，早点完事早点回去。
“滴滴～”手机又响了
姜来看了一眼手机，属实没想到！
虽然外观看着老旧，但里面五脏俱全，聊天软件，符文变现，天地银行APP，应有尽有。
“不对啊，判官大人不是说给我下的任务是薅金光闪闪机构的羊毛，去挂职抱大腿的吗？”姜来疑惑着，怎么这上面都没写呢。
姜来戳了戳手机另一个叫【冥府通】的东西，里面相当于是一个非常完善的办公软件，映入眼帘的第一条信息就是【特查谕令】，好像是崔判官直接附上的手谕：
「谕判官崔珏：
查阳间近日戾气横生，秽气下侵，已致地府阴阳失衡。更兼界壁崩摧，通路悬绝。
尔司姜来，秉性清刚，命理独厚，为当下唯一可承此劫、清剿邪异首选。然此行凶险，若功败，其灵体将滞留阳世，禁赴黄泉。
着其克日前往，地府诸司见令如见本王，须倾力协办，不得有误。
阎罗王谕」
姜来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升职加薪，分明是判官大人耍了一手偷梁换柱啊！
她一个九品接线员，法力低微，职权有限，凭什么去扛这关乎两界存亡的重任？
“我？”姜来对这份调令表示深深的怀疑。
崔珏这个老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怕不是早挖好坑，专等着她跳！这哪是去调查！
姜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哂笑。两手一滩，喃喃道：
“上了贼船，就难下去。”
姜来只好硬着头皮上也得上。
等等……
怎么还有个“石蒜诉”APP，一直亮着消息提示
姜来点开APP一看，
【您有一个新的投诉，请注意查收处理】
【智魂提示，你的新订单距离您0.5m，请及时处理。】
姜来低头看着刚刚自己摔下来的坟头，疑惑着自言自语：
“是墓碑发出来的信号？”
“▓????▓??▓▓????▓????▓▓??▓????”
（鬼语……）
姜来的手指在触碰到墓碑上“张玉兰”三个字时，冰冷的触感中夹杂着一股混乱而执拗的能量波动。
【感知到强烈残念：目标锁定-张玉兰】
【状态：地缚灵（因执念滞留）】
【核心诉求：寻子张峰。】
【关联信息碎片读取中...】
并非清晰的语言，也可能是地魂的信号并不强烈，姜来把手机信号拉满，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和强烈的情绪直接涌入姜来的意识：
【第一幕】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笑意昂扬地挥舞着手上的录取通知书，“妈，我被录取了”
【第二幕】医院里忙碌的抢救声，连同身上插着的管子连着的病痛一并消失，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心中还是不甘：“小峰，妈舍不得你……”
【第三幕】一个身材匀称的年轻男人，跪在墓碑前烧着纸，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的砸在地上，不难发现，他就是那个高中生，他长大了。
“妈，又过年了，你在那边冷不冷啊……”
【第四幕】昏暗的地下室，一个看着像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枯槁，一双眼神如毒蝎般看着眼前的手术台，满脸的阴狠算计，祭台上躺着一名男子，面色如纸……
信息流戛然而止。
姜来脑海中被迫接收了一些片段，这大概是直接共享了投诉单的信号。
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
“原来是这样，第一个这么快就来了”，
姜来把手收回，眼神锐利，一改刚才的落魄模样。这不是寻常的失踪，或许跟生死簿系统大规模紊乱有关…绝非巧合。
手机屏幕上的“石蒜诉”APP再次弹出提示：
【是/否检测到符合受理标准的未竟执念】
姜来没有丝毫犹豫，点下了【是】。
【订单已建立。】
【委托人：张玉兰#地魂#已故11年】
【任务目标：查明张峰下落及失踪真相。】
【关联线索A：张峰最后已知住址-泺城兴业区平安苑小区7栋4单元303室。】
【关联线索B：张峰职业为化工厂研究员】
【备注：此案或与近期阴阳秩序扰动存在潜在关联，优先级调高。】
平安苑小区…姜来记下这个地址。这不仅是张玉兰的执念核心，也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调查切入点。
她尝试与残念进一步沟通，获取更多细节，但回应她的只有重复的片段。
张玉兰的认知似乎停留在张峰生命体征出现异常那一刻，母子连心，让她挣脱束缚，看到了一些场景，却因灵压微弱，只这一次，就几乎耗尽她的气力。
“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姜来低语。
她再次点开手机，调出“幽途”APP内置的导航功能，输入平安苑小区的地址。
地图显示，位于城市边缘，是一片房龄超过二十年的老居民区。距离她目前所在的郊区墓地距离不算近。
姜来点开天地银行APP，账户余额赫然显示：500,000冥元。
她嘴角牵动，算是回应这份地府的“阔绰”。这笔钱在忘川足够她逍遥一阵子了，但在此刻的阳间，不过是串无用的数字。
真正用得上的，还是那摞在口袋里单薄的五张百元大钞，还是她特地申请的，毕竟人民币这玩意在阴间不长见。
“紧赴黄泉…”她脑海里闪过谕令里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拂过工服上沾染的夜露。寻常魂飞魄散是终结，于她而言却未必。
卡在生与死的缝隙间，既无法回归地府的秩序，也不能真正融入人间的烟火，不死不灭。
那才是真正的“消散”，一种连鬼差都难以想象的、永恒的放逐。
想到这里，那五十万冥币更像提醒：任务若败，这便是她提前领取的、毫无意义的“阴官抚恤金”。
她收敛心绪，将这些杂念压下。当务之急是去看看平安苑，这是第一个案子。
打车是奢望，估计这个地方也打不到车。至于鬼公交？她侧耳细听，远处隐约传来幽冥引擎因拥堵发出的、常人无法听闻的低频魂鸣，看来阴阳两界的通勤难题大差不离。
目前刚上来，瞬移法术在阳间消耗甚巨，且易扰动脆弱的界壁，非必要不可动用。
姜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犹豫，迈步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灰扑扑的工服在夜色中并不显眼，她的步伐稳定而迅速，属于鬼官的体质加成，让她远比常人更能忍受长途跋涉。
一个多小时后，姜来站在了平安苑小区门口。老旧的楼体在夜色中显得沉默而斑驳，大部分窗户都暗着，只有零星几盏灯火。
7栋4单元303室。
她抬头望向三楼那扇黑漆漆的窗户。那里，就是起点。
楼道里没有灯，声控开关坏的一闪一闪的接触不良。姜来凭借敏锐的夜视能力，无声地走上三楼。
303的房门紧闭，老式的铁质防盗门上贴着些许小广告，门把手上落了一层薄灰。
她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阴气，轻轻点在门锁位置。
细微的“咔哒”声后，门锁内部的机关被阴力侵蚀，悄然弹开。
推开门，一股令人恶心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室内布置很简单，入眼的是客厅，紧接着就是卧室，风格与客厅大体一致，都是非常简单的，而且目前来看应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是这里的气息诡异，姜来能感受到这个地方阴气很重，尤其是一些混乱的，模糊的大量的血气凝集，卧室床铺的位置更甚，显示出当时出血量不容小觑。
转身有个比较逼仄的隔间，在里面除了一个散发臭味的鱼缸别无他物，空空荡荡的。
但姜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这个看起来陈旧的鱼缸上。
她站起身，环顾这间已然找不到更多直接物证的屋子。阳间律法追查凶手、还原作案过程，是他们的职责。而她的任务，是厘清张峰的下落与状态，以及这背后是否牵扯阴阳秩序的异常。
“我只管魂归何处，不管骨埋何方。”姜来心中默念，这是地府行事的原则。至于阳间这人命纠葛的真相，自有其制裁与公道。
姜来站起身，环顾这个狭小的房间。这里已经找不到更多直接的物证了。
掏出那部“天堂牌”手机，她点开“幽途”APP，在搜索栏输入了“张峰”的名字。
【权限确认中...地府九品接线员姜来，阳间调查权限。】
【信息检索中...】
【张峰，男，29岁，当前状态：收录异常】
收录异常…姜来眼神一凝。
这意味着张峰的魂魄既不在阳间正常活动，也未入地府报到，处于一种“消失”状态，这与生死簿的异常高度吻合。
必须找到他。
姜来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暗褐色的血气上。或许，可以从这血气的主人入手。
她需要“鬼灵通”。
下一刻，她的身影从303室消失，如同融入夜色。
几分钟后，她出现在小区附近一个僻静的巷口，那里有几个游荡的、意识模糊的低级散游魂。
姜来释放出一丝属于地府公务员的、带着阴间威严的灵压。那几个游魂立刻瑟缩起来，畏惧地聚拢过来。
“打听点事，”姜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平安苑7栋4单元303，几个月前，那里发生了什么？”
游魂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怕姜来把嫌他们嘴慢，急匆匆的传递出混乱、恐惧的意念碎片，信息支离破碎，但姜来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两个男人吵架…”
“…不是常住的年轻人…”
“有死人…”
“…不…有一个是女人”
线索指向了至少两个人。
姜来心中渐有轮廓。张峰的失踪，没那么简单，这背后，藏着不少东西。
她收起灵压，游魂们惊慌散去。
天光微亮，她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是需要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办事也少去很多麻烦。
正当姜来为资金周转发愁，这五百块钱租房是有些困难的。
打算再去张峰住过的老小区碰碰运气时，刚联系了中介，在进单元楼时就听见一阵喧哗声。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女人正用力捶打张峰原先的房门，嗓门洪亮：“张峰！欠了房租不交，躲着就行了吗？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见无人应答，女人对身后两个壮汉一挥手：“把门踹开！”
门应声而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瞬间涌出。围观邻居纷纷掩鼻后退，有人小声议论：
“这味儿怎么这么难闻啊……要不要报警？”
“报什么警！”房东女人立刻高声打断，一边驱散人群。
“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散了……散了……”
说着便带着两个手下快步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姜来安静地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对话声。没过多久，门又被拉开，房东气冲冲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那个正在给姜来推荐其他房源的中介凑过来，低声对姜来说：
“美女，这房子……你最好别租。这个房东真是一言难尽，之前租客都个顶个的倒霉，我们都害怕跟她做生意，现在里面味道怪得很……”
“我看着挺好的”姜来应声道。
此刻姜来俨然换了一副乖乖女大学生的清澈模样，身上的九品鬼差官服早已通过天堂手机的【服无常】APP直接替换成可选择的朴素的衣着服饰，算是为阳间的行动省钱了。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转身走了。
房东正愁眉不展，姜来适时上前，语气怯生生地问：“阿姨，这房子……租吗？”
房东回头，见是个看似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立刻打起精神吆喝：
“租啊！我这地段好，算你便宜点，一千一个月。”
姜来微微蹙眉，往门内看了一眼，小声说：“可里面味道这么大……能不能短租？我只住一个月。”
“短租得加钱，”房东立刻说，
“一千五。”
姜来露出为难的神色，低下头：“那算了……我还是去找找别的吧。”说着作势要走。
“哎等等！”房东连忙拉住她，眼珠一转，“那就一千，一千租给你！”
姜来站定，伸出五根手指，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五百。”
“五百？你打发要饭的呢！”房东顿时拔高音量。
这时，她身后一个手下神色慌张地凑过来，在她耳边急急低语了几句。房东脸色一变，强作镇定地瞪了手下一眼，自己转身又进了卧室。
姜来乖巧地在客厅等着，只听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是压低的、激烈的讨论声。
不一会儿，房东快步走出来，脸上堆起略显僵硬的笑：“五百就五百！合同我现在就拟！”
姜来点点头，装作好奇地往卧室方向张望：“我能再看看吗……”
“三百！”房东猛地打断她，几乎是抢着说，“一个月三百，现在就签合同！”
姜来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面上却仍是那副单纯模样：“……好吧。”
合同签得飞快。房东一行人几乎是逃离了现场。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墙角那团因她的注视而剧烈翻涌、瑟瑟发抖的模糊黑雾——那不过是她方才悄然聚拢附近不成形幽魂，临时弄来打下手的“工具”罢了。
效果看来不错。
“大……大人，这里死过人，是凶宅，不吉利，我看您要不还是去……”幽魂哆哆嗦嗦的劝着姜来，试图让这位姑奶奶找个别处。
“不用”姜来斩钉截铁的拒绝。
幽魂便识趣的离开了。
室内令人不适的刺鼻气味，因姜来的到来，也随之淡去了不少。
“凶宅？”她低声自语，唇角掠过一丝近乎无形的弧度。
“我租的，就是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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