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血肉污垢毛发肠,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相。”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诸相非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正文:
三十三重天
大殿之上,祥云笼罩。随处建筑拔地而起,尽为白玉所砌。玻璃瓦片如披拂流霞,日晖之下,漾出七彩光晕。偶有仙鹤掠过,翅尖染上圣光,如同渡了一层流动金箔。
一黑衣男子步履匆匆,流苏边掠过路边仙草,只空留下一阵烟气。
朝云殿
一男子端坐高堂,面容清俊,雪色道袍如寒雾凝成,身形如冰峰雕琢。
眉峰似剑,眼若寒潭。
周身气质寂静无声。案桌之上,一卷书页摊开,朱砂未干,墨迹中断于半途。他目光垂落其上,指尖缓缓抚过纸页断裂处,动作轻如抚雪,却令案上早已冷却的茶水表面,悄然浮起一层薄霜。
石案旁,一盏琉璃宫灯仍幽幽吐纳着微光,如同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耐心,在渐明的天色中摇摇欲坠。
时间无声流淌,石案边那盏宫灯终于耗尽最后一丝暖意,悄然熄灭。
宫殿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宫殿。
在宫殿门外的琉璃砖瓦面前,脚步骤然停止,门却没有开。几秒之后,门被缓缓打开。
身着玄衣的男子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端坐高堂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师傅。在不易察觉的地方,他竭力屏住呼吸,来掩藏自己的紧张慌乱。
“弟子扶鳳,拜见师父。”
他右手覆左手,指尖齐平衣襟,上身倾至四十五度,目光稳稳落在师傅脚边的紫檀木镇纸上,不越半分。
素色锦缎上暗绣的流云纹仍显身份,却特意褪去了冠上的珠翠,只束一根碧玉簪。只是少年的意气风发却难以掩藏。
三殿下的到来,让清冷的殿堂平添几分生气暖意。
祭鸿沉默良久,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关门弟子身上,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幼童长成如今这幅潇洒的少年郎,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此时掀起一丝涟漪。
“扶鳳,再过三月就是你弱冠之礼,届时就可担当天帝之位。为师看你稚气未脱,命你下凡历练一百年,杜若和望舒陪你。待你回归之时,为师亲自为你加冕。”
祭鸿低沉的声音在空挡的朝云殿显得很突兀。
扶鳳的眼睛低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高堂上,师尊像是不可侵犯的松顶积雪,神圣高雅,额间的一抹云纹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
宫墙之内,扶鳳正襟危坐,仔细看着一本厚厚古籍。
“三殿下,大殿下来了。”
侍女将茶送到他手边,禀告他哥哥的到来。
扶鳳没有抬头,只是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把望舒叫过来。”他轻抿了一口茶水。
“三弟,好久不见。”
扶鳳应声看去,脸上顿时泛起笑意。
来者立在廊下时,像幅被晨雾洇过的水墨画,两道眉像淡墨轻轻扫过,尾端微微下垂,添了几分柔和。眼瞳是浅褐色的,看人时总带着点微垂的弧度。
紧紧拥抱着哥哥,扶鳳顾不上什么礼节。
世明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弟弟,笑意不达眼底。“三弟,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孩子气。”
世明手执一把折扇,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嘴角时常晕着一抹微笑。“愚兄听闻你不日将下凡历劫,归来之时登上天帝之位。于是我提前道喜来的。”
扶鳳闻言,连忙双手作揖:“兄长客气。”
“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父亲仙逝,你,小五,还有我,相依为命。那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如今,也是物是人非啊……”
世明话锋一转,眉宇间透出痛苦与忧郁。
他继续说道:“自古以来,皇位之争无不是手足相残,头破血流。个个最终落的众叛亲离的地步——你也知道,哥哥无心权术,也相信你对兄长们尊重有加。只是小五,你也知道,他一向野心勃勃。如果到时候,他挡在了你的登基路上,你能不能答应我,饶他一命?”
扶鳳无意识地摩挲着眼前的竹书。当听到“小五”时,他的眼睛一暗。
“大哥,你我三年未见,你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想要对我说的话吗?”
“子殇,我……此行,只是想要祝你好自珍重,前行坎坷,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扶鳳慢慢靠近世明,犹豫了片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看着一向不喜权术的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倒影,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默默握紧拳头,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只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我们是兄弟,我一定会善待二哥。”
……
世明离开宫殿时,一直等待在外面的望舒向他作揖。
“殿下。”
“整理一下,我们去凡界。”
……
街市喧声如沸,货郎挑担吆喝,箩筐里瓜果菜蔬,鲜亮欲滴,新蒸糕饼的香气混着香料摊上的浓烈气味,氤氲蒸腾。各色铺肆林立,铁器锵锵、布幌哗哗,人影稠密如流,挤挤挨挨,汇成一片涌动的河海。
一长衣秀立的公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从,具长得可人。其周身气质,无不让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小二,来一壶酒,再上几个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得嘞,客官您稍等。”
扶鳳环顾四周,只见很多客人都围坐在一边,一个说书先生被包围在中间。
蓦地,一声清亮如裂帛的嗓音劈开这片杂沓——是那说书老丈。他立于高凳之上,醒木“啪”地脆响,满场登时屏息。
他抿了一口酒水,只觉得清甜。
只听那说书老丈言道:“各位客官,您且听好——话说这三十三重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
就见这救苦救难无上天尊的轩辕剑指着那开天辟地之地,登时之间,天地为之变色,雷霆万顷,直直把敌人劈得灰飞烟灭。经此一战,三界无人不识无上天尊,他顺势成为这天地之主,踩在人皇和魔族之上!”
“小二,这边!”
望舒从来没有来过人界,看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看到琳琅满目冒着热气的饭菜,口水都要下来了。管不上什么繁文缛节便大口吃起饭来。
杜若看着没有动筷子的三殿下,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殿下,您吃一些吧。虽然是凡物,但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说书老丈的惊堂木先响起——
‘列位有所不知,这救苦救难的无上仙尊养了三个仙胎,个个是人中龙凤。仙尊本打算颐养天年,却没想到在一场大战中身受重伤,即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在弥留之际,他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大祭司。并且把天尊之位交给自己的一个儿子,随即仙逝。’
“老先生,那这仙尊把天尊之位交给了谁啊?”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老丈摸摸自己的胡子,嘴角一丝笑意:“这天机不可泄漏啊。仙族的大殿下生母卑贱,是仙尊在凡间流连时生下的孩子。真身乃是一只白尾烛龙,呼云唤雨,无所不能。这二殿下的生母,乃是涂山九尾狐族的庶子,其真身是一只九尾红狐。三殿下就不得了——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那商朝传说:天命玄鸟?无上仙尊游戏三界,自诩三殿下之母为其自生挚爱。大婚不久就诞下一子,结果其母不久去世。此子出生时三百只白鹤绕梁旋转三月有余,天下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其真身乃是一只玄鸟,传说沟通人鬼仙三界,引渡亡灵……”
杜若眼见这人越说越没完,余光瞥见扶鳯目不转睛的盯着说书老丈,顿时想要打断说书。却没想到下一秒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闹哄哄的旅店——
“这仙族的事情你这老者如何知道如何清楚?”
“再者,如果这天界大殿下是真龙,那我——”
那人突然站起,在整个小小的店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脸上还有宿醉未褪去的酡红,整个人飘飘然的样子。
他晃着半边身体艰难地站起来,想要抬手扶额,手腕却软的抬不起来,指尖无意触及眉骨,透出几分稚气。
那双杏眼直直盯着前方:“李元瑞——老丈,你看看孤身上是否有真龙之气啊?”
此句一出,举座哗然。
杜若在一旁向扶鳯解释——
当今皇帝梁元帝有三子三女,其中要数皇四子和皇八子最为出彩,皇四子生母是正宫皇后嫡出,皇八子生母是贵妃娘娘,同样地位显赫。而当今太子——李元瑞,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但是自从生母孝庄顺意皇后去世后,梁元帝对其一直疏于管教,导致其放浪形骸,一度让皇帝动了废黜之心。
扶鳯凤眼凝视着站在众人中间举杯独酌的李元瑞,“有真龙之气,但是架不住有人陷害。”他敲了敲桌子,示意望舒和杜若离开这是非之地。
望舒擦了擦脸上的油渍,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家殿下,“殿下,说书老丈怎么如此了解我们天族的事情,莫非他是哪路神仙下凡。不过,他也太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三殿下就在这里坐着,他居然也不上前拜见。”
话音刚落,扶鳯的折扇就轻轻落在他头上。
“谨言慎行。人界许多前辈隐居,不慎叨扰会让师尊为难的。”
望舒闻言,连忙乖乖闭嘴——他从小跟在三殿下身边,心比天高,谁都不怕,只怕一人——
自家殿下的师父,天族的祭司大人,令无数人鬼蛇神闻风丧胆又心驰神往的仙君祭鸿。传说当年那场让仙尊为之殒命的战役中,他接替仙尊的轩辕宝剑,将对方彻底打服,并且让仙尊临终托孤,担任三殿下扶鳯,那时,还是个婴孩的师父。
师父,师父,既是师,也是父。
望舒每每看到祭司达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就忍不住打寒颤。
杜若微微咳嗽,扶鳯示意他说话。
“我们此行,是要解决西天极乐的佛子命格。佛子在成为新任佛陀之前,要经历人间八苦,数十世的轮回转世,在练得无悲无喜后,便可解脱化作佛陀。”
“但如今,佛子的命中,遇到一人——皇八子李元禛。梁元帝曾经属于皇长子为太子,但如今动了废黜之心。但是李元瑞身上有真龙之气,他才是真正应该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而李元禛,他想借佛子的命格,来助自己夺得储位,于是处心积虑接近佛子,他假借礼佛之名接近他,然后……”
杜若突然不说,让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的望舒着急了。他连忙戳了戳杜若的腰:“然后如何?小杜,我发现你比那说书老丈讲故事来的好玩啊!”
杜若看来扶鳯一眼,得到他的准予后,才有些难以启齿地挤出几个字:“然后就到了衣不解带,共赴巫山的地步……”
“什么?!”
望舒有些大惊失色——“可,可是,他们两人不是同为男子吗?一个是天朝法师,将来要成为佛陀,还有一个,却是满脑子机关算计的假天子,这两人,如何能一起……”
"殿下,我们这次下凡,就是要解决这件事情。此时两人的关系还未被发现,我们要让太子重新获得宠爱,并且让佛子拜托这样的命运。"
“可是,佛子历练,不就是要感受人间之苦,我们这样,难道不怕干涉他的命运,到时候佛陀责骂我们?”
杜若被扶鳯这么一问,反而没了主意,“祭司大人是让我们这么做,大梁国运还要再有几百年,若没有真龙之气,我们没有办法让李元禛即位。再者,男男欢爱,本就惹人非议,为了佛子声誉,我们还是要解决掉李元禛。而且不能使用仙力。”
"我看那李元瑞虽有真龙之气,却一脸颓唐,真不像是能继承大统的人。等我看到他,我在决定要不要帮助他吧!"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杜若的肩膀。随即拿出一个包裹:“我记得师父很喜欢这里的桂粉糖糕,你有时间交给他。还有一些草药,他最近头痛难受,这些会帮助他的。”
煦龙寺
晨雾还未散尽,整个寺庙就浸在一片淡白色的朦胧中。朱门半掩着,铜环上的绿锈在晨雾中默默发亮。门楣上的“煦龙寺”被岁月磨得温润。
正殿的木门虚掩着,里头飘出淡淡的檀香,混着案上供果的清甜。佛像披着暗金的袈裟,在昏黄的烛火里半隐半现,眉眼低垂,似在看香客手中的签,又似在看阶前那株落了半地花瓣的玉兰。
扶鳯化作普通香客,来这远近闻名的古刹上香,顺便拜访传说中的佛子。
“这位公子,请进。”
扶鳯闻声看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僧人,笑盈盈注视着他和两个小厮。老衲身着金丝佛衣,看起来华贵异常。鹤发仙骨,扶鳯一眼看去,直觉此人修行多年,恐怕早已脱离凡人的生命大限。
端坐在棋桌上,老衲微微笑着,捧过一杯茶:“这是新收集的雨前龙井,施主尝尝?”
"好茶。"
扶鳯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茶香四溢。
“老衲法号了尘,不知施主此行前来是想要还愿还是上香?”
望舒道:“了尘大师,您,是这里的住持吗?”
“不是,本寺住持是砚秋法师,只不过他现在不方便见人,于是便派了尘接见诸位。施主找砚秋法师?”
杜若和望舒对视几秒后,“大师,我们是来找砚秋法师求平安符的,从瞻洲慕名而来,我家公子兄长身体抱恙。如果方便,还请您告知砚秋法师。”
了尘闻言,眼睛在扶鳯和杜若间来回扫视,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他压低声音,“公子,老衲看您并非等闲之辈,气宇轩昂。所以不想隐瞒,但是砚秋,你们怕是等不到了——”
“为何?”
扶鳯微微侧过身体,了尘耳语道:“砚秋凡尘未了,本不配做这百年煦龙寺的住持,谁让我那可怜的兄长爱怜欣赏他,就让他德不配位做了这么久。如今,他正在净室里思过,等到事情查明,恐怕这寺庙就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你这秃驴,嘴里都是什么污言秽语!居然这样说他!”
[彩虹屁][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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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下凡思历天劫,老道长语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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