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你拦下了吗。”沈衍平静地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眼底却有一种淡淡的冷漠。
沈衍：“看着面生，你不是穹顶的人？”
“是，”苏念淡淡道：“今天刚加入的 。”
沈衍皱了下眉，随后又很快地舒展开来。
倒也合理，他自嘲地想，现在还有脑子在思考的人，不是低调的独立玩家，就是在他离开之后的穹顶新人。
总归不是穹顶那群只会跟风跑的蠢货。
打量的目光注视着苏念良久，沈衍才说道：“那你走吧，就当今天没出现过，别管闲事。”
他没有问苏念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没有问苏念为什么打晕小沅，甚至没兴趣知道他的姓名。
苏念微微挑眉，这次是真有些意外了。
管闲事到了现在的地步，苏念当然不会离开。沈衍没有让他上楼的意思，他索性就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二楼的人，目光沉静。
“你早看见我了，一开始以为我是穹顶的老玩家，所以故意说的那些……”苏念说。
沈衍神色坦然，不置可否。
“虽然是故意说的，但也未尝不是真心话。”
苏念话锋一转，“我来穹顶没多久，但也听说了不少事。你是穹顶的创立人之一，却很少参与管理穹顶的具体事项，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守望者和穹顶玩家之间粘合剂的角色，擅长鼓舞士气，凝聚人心，袁队和徐队不懂也不重视这些……没有你从中调和，穹顶走不到今天。”
沈衍似是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仍未说话，倒是对来人产生了一点兴趣，似乎是想听听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铺垫了这些，是准备说些什么。
苏念：“一周前，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你这个对穹顶的支撑至关重要的人突然离开穹顶，将穹顶放手扔给你的两个同学。你了解他们，知道穹顶在他们手里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但是你不满意这种温吞缓慢的方式，私联了小沅在内的几个钩子，钉在穹顶玩家之间，让他们从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加速穹顶的灭亡。”
“这些都知道了，说点别的。”沈衍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苏念语速未变，仍是不疾不徐说道：“你废了这一番周折，不论过程，结果是如你所愿了。末日之城也许很快会回到你们没有来时的样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总是不一样了。如果这些人成立了新穹顶，小沅在明，你在暗，管理得当，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如果就此解散，你也知道穹顶有多少人，那些玩家曾经有多追捧穹顶和守望者，之后就会有多厌恶，一致的目标可以成就一个团体，一致的仇恨也可以。你只要控制住小沅，群众的反噬到不了你身上，那袁队和徐队呢？他们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念深深地看着沈衍，“沈队长，你很矛盾啊。”
他后退一步，身影几乎要落入背后的阴影当中，遮住了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我确实不准备参与你们的事，今天也不过恰好撞破这一切……话尽于此，不多说了。”
苏念收敛起眉眼，又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小沅，话毕毫不留恋，转身就要走。
这些话实虚参半，一些是周清越说的，一些是苏念猜的，但看沈衍的神色，应该大体都说对了。
他刚刚直接点出了沈衍在推波助澜，似乎已经将这些天来穹顶的摇摇欲坠直至解散摸得门清，实际上特意忽略了两个重点。
第一是沈衍的出走。
第二是沈衍这样做的原因。
细想来这两件事应该是有联系的，但如果要硬猜的话那可能性就太多了，虽然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不过最省事的还是让沈衍主动告诉他。
“等一下！”
苏念意料之中地停下脚步，但并未回身，做足了姿态。
寥寥几语，沈衍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收起了漫不经心，眼底迸射出某种异样的光彩，却不是被戳穿心思的惊疑和恼怒，诧异也有，但更多的像是被戳中心事的动容。
“可以上来聊聊吗？”他说。
苏念轻笑一声，抬步欲走。
沈衍急声道：“那二百八十八的数字只是个幌子！我知道离开这里的真正方法……”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顿时停住。
闹哄哄的人群涌进了写字楼里。
小沅安排地点的时候只顾着要离沈衍藏身的地方近，绝对没有实地考察。写字楼底层是一些小商铺，进入需要从一个烟酒店里走楼梯。好不容易上去了，迎面就是狭小的走廊，两边是一溜小房间。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地方。
那个暂时接替小沅工作的破锣嗓根本就是临危受命，此时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从队尾走到队头，又从队头走回来，走得满头大汗，一只手按在峰麟芯片上拼命给小沅哥发消息，对方却迟迟不回复。
“安！静！都听我说！别挤了！”破锣嗓大喊着。
队尾的人搞不清楚建筑里的格局状况，以为只是堵住了，一直要往前挤，破锣嗓就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差点摔进人群。“我操！”
他瞬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回归了本性，破口大骂：“谁他妈推我！傻X！”
根本没人搭理他。
人群熙熙攘攘的，夹杂着各地方言，虽然语意未必能完全听懂，但情绪却传递到了，怨气滔天四个字足以概括。
这里的玩家大部分都是被小沅带到公园歌剧院开过会的。
当时小沅拿着话筒站在台上，讲得热血沸腾，唾沫横飞。他们在台下沉默，神游，只有在小沅和他们互动的时候，才很给面子振臂齐呼，掌声雷动。
从小到大谁还没听过几场无聊的且无用动员大会了？那些“领导们”怎么安排，穹顶的未来怎么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小沅哥骂袁斯和徐行已经忘了初心，不配作为守望者管理穹顶。那袁斯徐行就是忘了初心，不配管理穹顶！
小沅哥说他要带着大家建立新的穹顶，让每个人都在最快的时间内逃出去。那就跟着小沅哥走，去建立新的穹顶基地！
真是奇怪啊，之前好像不是这样想的，之前……穹顶几乎成了他们的家一样的地方，每个人都把同伴的得失视作自己的得失，为每一位同伴的离开而真心实意的高兴。
但是管他呢！
没有一个人反对，不就是都同意了吗。别人都没意见，为什么就你事多？
但是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方，不满的声音却悄无声息地大了起来。
“小沅人呢？”
“我真服了找了个啥破地啊都能当基地了！”
“早就说别这么冲动！现在好了……”
“那你滚啊。”
“有人想跟我一起走吗？有人吗？咱们回公园……”
没有一个人动，队伍仍然是水泄不通。一转头，甚至都找不出是谁说出的话。
江亦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躲过前面的人踩过来的脚。身后三个女孩手拉着手站在墙角，江亦顶在前面，给她们挡出了一小块儿空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亦看向手腕，有心想给苏念传个信儿。但是一来他不清楚苏念此刻在哪，是不是已经跟着小沅找到了沈衍，二来苏念就算就在周围，他赶过来了也是堵在队伍外面，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们的行动其实很仓促，也并没有什么计划，甚至……可以说连目的都没提，实在是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就被卷进来了。
……其实对苏念更是无妄之灾，江亦下意识弯了眼角。
至少他还是想做些什么的，参加过这么多场峰麟游戏了，对于萍水相逢的玩家们，他一向是能救就救。
也没什么伟大的原因，只是求个心安。
毕竟，说到底，他是江广霖的儿子，峰麟芯片是一切的祸端，父债子偿，死了这么多人，或多或少有他一份。
苏念算是个无所谓的态度。他愿意和许宁舟付出任何代价寻找关闭峰麟世界的关键，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大部分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和其他原因。
那些无辜的玩家的生死，苏念没强求过，现在只是跟着他才乱折腾。
幸好被堵在这里的人不是苏念，他面上虽然从来不表现出来，但心里肯定会觉得烦死吧。
江亦忍俊不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找的一二三点理由，直接在脑中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怎么样了？]
那边回复很快也很简短。
[找到了，正在聊。]
很快，第二条信息又传送过来。
[怎么？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江亦笑意更深了，他刚要回复，突然感觉身后的衣角被人扯住了。
他回过头，就见肖亚菲面色凝重地盯着一个方向，芸芸已经低声惊呼了出来。
有人晕倒了。
本来在缓慢移动的队伍瞬间陷下去了一块。
江亦一愣，瞬间想起来一件事——虚弱期。
因为他和苏念吃过的那个药，他们本身都是没有这个阶段的，所以对这个设定并不敏感。来这里的一路上，走在外围的人或多或少都杀过“魂”，按照前人们的经验，猎“魂”数量大于1就会进入虚弱期。
那个体质较弱晕倒的玩家只是个开始，在封闭闷热的环境里，会有越来越多人连久站都受不了。
别说根本没人有勇气带头离开，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室外到处都是“魂”，不同于以往穹顶编成队伍可以互帮互助的巡逻队，如今这一帮人，无组织无纪律，大部分还处在虚弱期，养在穹顶温室里的花朵没有自保的能力。
周围都是尖叫声，人们惊慌失措，这边有人摔倒了，立刻就要往另一个方向涌，推推搡搡间，队伍陷下去好几处，一片狼藉。
江亦偏头看向身后的少女，目光凝重锐利，不等他问，肖亚菲就在他耳边急促说道：“我没带药，即便带了也不够这么多人！”
“虚弱期一般在1到72！这些废物短时间内做不到杀这么多‘魂’，你也别想了！”肖亚菲又快速补充，周围太吵，她几乎是用喊的，也没功夫在乎自己伪装的人设了。
她的脸色很难看，在这里出现踩踏事故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便她头脑再灵光，这种境地下也发挥不出作用来。
“你别急，”江亦一伸手撑住墙壁挡住撞过来的人，声音冷静沉稳，对她说：“你身上有没有这样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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