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杀我…”
男人发出微弱气音，摔倒在地。
借着窗台月光，他勉强能看清行凶者的模样。
行凶者是个少年，玄发低束，身形均称有劲，右手抓着匕，自然垂落身旁，刀尖断断续续滴着血。
“没办法呀。”
面前少年人黑影微动，朝他走来时，窗台月光照亮了右半截脸，不过十六岁上下。
“不杀了你，我就活不了了。”
男人想问为什么，却因为腹部中了致命一击而气息逐渐微弱。
眼见将死之人的疑惑，少年倒也泛起了几阵“好心”，即兴撩起衣袖，向男人露出自己整个左臂。
月光照亮了左臂，许多眼珠长于其上，瞪着红光。
眼见此人左臂长满红瞳，男人瞬间感到浑身发怵，不禁用微弱道：“你……是魔？”
血目红眸，是为魔之象征，吃人嗜血的魔拥有超乎想象的邪祟力量，一旦被盯上，如他这般的凡人，恐怕会连皮带骨地吃掉。
“别误会，我也暂时是凡人。”少年如实地回了他，转而又把玩起了手上的匕首，匕首在他手中娴熟地转过一圈后，又被牢牢抓稳。
“但也正因是凡人，所以很多事才得有求于人不是吗？不知你的心脏会不会令那位大人满意呢。”
“大人？哪位大人？”男子吓得捂住胸口，心脏跳得仿佛此刻就将不属于他。
作为山贼，男子想着自己以往劫杀过的人，大多是些好欺负的小商贩，通常都是把货截走，抛尸荒野，证据全毁，哪可能传进什么“大人物”的耳目？
“啊，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说罢，少年眼色骤然发冷，一点寒芒之意瞬化为利落出刀。
只将手中虚拿着的匕首转过刀身，顺势反握，随后左臂发力，抬手一个肘击抵打在对方下颚，好对准喉部，猛力刺入。
刀刃刺入的声音近听有几分瘆人感，但在四下寂静的山寨里却传不出什么动静。
这一击令男人彻底断了气，挣扎一下后眼神便暗了下去。
看着眼前不动了的人，少年松了口气。
仙人相助下，为爹报仇竟比想象中来得容易。
墨愁程径直拔出了刀。
一行血迹如撇撒的笔画溅在他脸上，同眉眼一样锋利。
起身时，月色照亮了他身影的挺拔，以及手上滴血的匕首。
取走该取的东西就可以了。
当血肉和衣物混杂着的撕裂声响起，并没有激起墨愁程心中太多波澜。
他一个死刑犯已经没有退路了。
摘下所取之物时，他手臂上的眼珠因血腥味刺激而兴奋起来，瞳孔变得细长，眼睑睁大，几欲撕裂。
推门快速离开后，整个山寨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很好，看样子行踪没暴露，放火烧了这山贼窝不也是顺手之事？
于是墨愁程点燃了房里的烛灯，抄起就往后院干柴房里一送。
——火光笼罩整个山寨，少年人一袭黑衣，以身后为光景，消失在夜的深处。
寻了附近块空地，趁着手上血还未干涸，墨愁程便就着血在地上画起传送符。
很快，一股冥邪黑雾从符间传出，让周边之树肉眼可见地掉叶枯萎，树上几只巢中雏鸟接触黑雾后，开始扑棱着肉翅膀挣扎起来。
而它们的挣扎终究徒劳，只得是大张着嘴，目瞪圆珠地死在巢中。
墨愁程仔细观察着黑雾，将手上器脏抓紧了几分。
他要用这东西去做交易，而不是去送命。
面前雾球甚至隐有凄厉哀哭声传出。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怎样的龙潭虎穴，即便墨愁程不怕死，也多少会有几分忌惮。
非去不可吗？
墨愁程不禁回想起地牢前，那位自称“仙人”的家伙对他提的条件。
彼时，灰衣仙人凭空现身地牢前，似是怜悯他的处境。
“为亲杀仇我认你是条好汉，不过人一冲动嘛，就容易吃上牢饭。”
“既然都敢做到这个份上了，我给你支个招怎样？”
犯下杀人重罪，秋后问斩，然这会却天降名仙人指条明路，墨愁程自是一激动，抓住了栏杆。
“什么招？”
仙人卖起了关子：“我看你骨骼惊奇，一看就是能抗压又能干大事的料，不如，我叫你去把世上魔族全部除掉，如何？”
立功抵罪？何乐而不为！
墨愁程立刻拖着腕上重锁便要行礼：“好呀！好呀！还望道长指条明路让我登临仙门！教我些除魔本领！
想来他墨愁程本也是侠义血性之人，若问其本心所向，也必当是修炼成仙，杀魔族，除祸害，一剑诛恶，一剑开天，为生民立命，为世道开太……
“哎哎哎。”仙人抬手挥掉了少年脑子里的幻想。
“谁让你成仙了？仙可不是说说就能成的啊。”
“好吧……”墨愁程噎了嘴，也放下了心中奢望。
没事，要成英雄之辈，哪会一开始就顺心如意，墨愁程并不畏道阻且长。
眼见少年沉默思索，一副好像暗自下定决心的样子，仙人歪嘴一笑，出起了馊主意。
“哎，反正你现在死刑犯一个，走投无路，不是什么好鸟了，不如以身犯险，先成个魔试试手呗？”
“啊？成魔？！”
这仙人张嘴就来，一下子叫墨愁程的心沉入谷底。
可那灰衣仙人却是越说越起劲：“魔靠杀人夺命就能获得无可估量的修为啊！多厉害呀！少年啊！你不渴望力量吗？”
“力量？”墨愁程眼睛亮了亮，但还是想摇头拒绝。
然而不等他怎么说，却见灰衣仙人轻快笑着，那边早有准备，袖口里金光一闪，就抽出数十个细口白瓷瓶来，围着墨愁程环绕转动，打断他开口。
“来吧，来吧！不如赌一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他的嘴角笑意盈盈：“咱们仙门一直就人手不足，正缺些冲锋陷阵的卒子。”
“你呀，只要修为够强，混成魔之后再假装自己是仙的，谁管你呀？”
墨愁程内心不服，他心向正道，只除欺压老百姓的恶人邪魔，哪能接受成魔嗜杀成性？
这仙人此般怂恿他，其中可能有诈，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之人是否真的为“仙”。
灰衣仙人似是看出他的顾虑，于是盈盈一笑：“怎么，觉着不妥？小友要是觉得被砍头的话，下场还好一点，那我就走了。”
说罢，他周身便渐渐羽化，眨眼就要消失不见。
“哎哎哎！你先别走哇！”
眼下天降的机会就要留走，墨愁程来不及过多思索。
管他呢！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若是能成魔获些本事，逃离死牢，往后笃行正道之举，倒也不失为权宜之计！
于是墨愁程重归淡定，一看仙人赐的白瓷瓶，虽然瓶身晶白明亮，然瓶口却是不断放出些森森然的黑雾来。
“这是？”看着周围环绕瓷瓶，墨愁程问。
“里面装有不同魔族的……□□。”不知为何，仙人把声音刻意弱了下去。
“□□？”
墨愁程听了眉头一皱。
“成魔类似感染瘟疫，只要你接触他们身上的‘□□’能挺过去，就能因此上道，而若是挺不过去嘛……”
灰衣仙人开始扳起了手指头：“爆体而亡、咳血而死、五脏俱焚、经脉尽断、血肉腐蚀……”
“好好好……我知道了。”
墨愁程强装镇定，但还是不由地吞咽几分。
呵，难怪会准他个死刑犯试水，这真不是什么人道玩意儿。
“来吧，来选择你所选之魔吧。”仙人控制了瓷瓶在他周身的环绕速度，提示道：“魔也有强弱之分，抽到特别强的，你九成会暴毙。”
这仙人似乎居心叵测，不过墨愁程倒也没法不答应了，抬起左手便随机碰了个，心想早死晚死都没差。
待左手碰到瓷壁瞬间，剧痛如毒蛇噬咬般窜入！眼前的地牢景象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
——他忽得便见到尸山血海。
看到万尸枯骨从目力所及的远方铺展开来：天是红，地是黑，浑然一体，像是无数尸块堆成的海，周身堆满人面和器脏，突然间裹挟着他随尸海逐流。
“鹰吃蛇，蛇吃鼠。”
“吃与被吃，以死换生。”
苍茫间，似有人在天边低语，引得墨愁程举目而望。
见那天地尽头，有一男人黑影，料峭魁梧，背对尸山血海而立，站在一切生命之尽头，如死亡之“缝隙”，吞噬所有生灵。
而墨愁程他，也正处在这尸海之中，涌向那“缝隙”！
起初，他以为自己真会死，会随尸潮逐流，化作那魔族男人的修为。
“吃与被吃，呵。”
“我会被你吃掉……吗？”
模糊间，那魔族漠然耸立，似乎视万物性命如草芥，也将他视为将要吞噬的其一。
尸潮很快将墨愁程全身淹没，意识朦胧间，少年感受到身体被周身尸潮拽着往下沉。
沉入死寂，沉入死亡。
他会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吗？
“不！”
只在一瞬间，手掌紧握成拳，抬而前出，骨子里对死亡与杀戮的无所畏惧，让墨愁程很快定下心力，扒开尸潮，睁开眼来，直面这惨淡的尸海！正视那淋漓的血天！
“生而在世。”
“人终有一死。”
——“而我墨愁程，只为大义而死！”
一己鸿鹄志向尚未宏展！他岂能这般死在一名邪魔手上？！
于是，一介少年人，混然不惧，把牙根死咬，只在瞬间，心比天高的定力竟也能令他从尸潮中冲脱而出，浮于血海，引起男人的注意，换来他回头一瞥！
这一瞥，破碎了山海，乱象了天地，血色结界轰然破溃。
——“呵，有趣的凡人。”魔族男人回头笑过。
一醒来，墨愁程发现自己正躺在地牢茅草堆上，身旁就坐着那位灰衣仙人。
灰衣仙人的上半张脸被遮盖在帽兜里，下半张脸将嘴唇笑得弯弯。
“小友，你的这份狠劲，果然很合他的胃口。”
仙人指了指他的出拳。
墨愁程一看自己的手，原本出向男人背影的拳，竟是举得正高，半遮住天窗洒下的一缕月光。
刺得墨愁程揉了揉眼。
“这是怎么回事？”
“小友，你知道你抽到了何人的血吗？”
“竟然大吼大叫也没事，你还真是命大啊。”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啦，毕竟你……”
灰衣仙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但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地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愁程不太懂，醒来后，他只觉左手奇痒无比。
他看向了自己碰了瓷瓶的左手，发现一只只细小红瞳长满了左臂，有点骇人。
“所以是何方神圣？你们仙人都喜欢当谜语人吗？”少年有点不耐烦地抠起手臂来。
“害，光是接触其血液就能让人有十成可能暴毙而亡的，除了魔君魂之歌，还能是谁？”
“魔君……”
“……魂之歌？！”
墨愁程听了一惊，手一用力，差点没把手臂上的眼珠子连皮带球地抠下来。
魔君是谁呀？
传说诞生于千年前，七国战乱年间的最强魔族，精修魔道千余载，一个弹指就能让整个凡间化为彻底的荒芜。
绝对毁灭性的神通力量让他成为死的化身，万物胆寒之所在，任何生灵到了他手上——俯手是无路可逃的死，翻掌是一念永恒的生！
碰了他的血，墨愁程顿感自己气都咽一半。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接触了他的血后没咽气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墨愁程眉头一皱。
“哎，你想想看，正常修仙累死累活，要是能借最强魔族上道，勾搭上魔君，嘿，别说躲个死罪了！就算是把咱当朝的皇帝给一脚踹了，坐龙椅上去，那不也就一句话的事？”灰衣仙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跟喝蛋汤似的简单。
“啊？！你这什么反贼宣言？！”
听到要反皇帝，墨愁程眼角一阵抽，当场弹了起来，越发觉得这仙人有问题。
沾上魔道上了贼船就够叫人头疼了，这偏偏还摊上贼船头子……
墨愁程颤抖着，看着自己长满魔瞳的手，一想到那些都是魔君的眼睛，想着要不要把它给砍了断了祸根……
不过这狗屁仙人好像根本不管他断不断祸根的。
“对了，成魔有个过程，你虽染上魔君之血但也得慢慢上道，在这期间，你或许可以跟魔君魂之歌当面谈谈。”
“他喜欢吃人心脏。”
“不过我看你分别心挺重，不愿伤及无辜。”
“要不，挑个仇家当‘礼’送，何如？”
“他喜欢吃人心脏？！”墨愁程顿觉毛骨悚然，然而一想到自身处境，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1。原创架空仙侠世界观，人设和技能有参考各类游戏日漫为灵感，与传统仙侠修真世界观不同，整体设定基调偏暗黑沉重，血腥猎奇，以保留思辩幻想空间，但不会过于绝望扭曲，希望审核大大手下留情
2.本作纯虚构，切勿代入现实。
3.前期魔族设定可以近似理解为鬼灭之刃里的“鬼”，但主题侧重点上存在区别，没有见光死弱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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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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