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涟再次醒过来时,脑子感觉昏昏沉沉的。
日光已经从窗口打进来,刺着她的眼。
她隔着指缝望着外头,日头当空,不知几点了。
打开房门,见到梁宇坐在桌前,桌上是台手提电脑,梁宇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操作着。
见到枫涟出来,他眼神里是难言的愁色,将电脑侧过来,对着枫涟。
“起了啊。早餐我去准备,你看看这个视频。”
他用力眯了眯厚重的眼皮,好似身心俱疲的模样,拖着步子迈向厨房。
枫涟没来得及看,她比较担心梁宇:
“是不是没睡觉?干嘛了?”
梁宇走去厨房煮面,留给她一句:
“枫涟,你看看视频就知道了。”
枫涟一脸疑惑,拉开椅子坐下,盯着屏幕。
她发现视频里,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大半夜的在不知道哪个废弃地方,浑身白气脱落。
看到末了,发现白气凝结成了一片巨大的白羽。
放了会降温后,白色渐渐变黑,化成了一片——巨大的蜓羽。
屏幕猛地剧烈颤动,应该是拍摄时滑落,落在地上,最后一幕对着梁宇。
面色痛苦,捂着右手,胡乱地震颤着。
梁宇不知何时过来,手一拍,将手提电脑啪一声盖起来。
枫涟担忧地抬眼:“你的手……我们去复查一下吧。”
梁宇没多废话:“不用。我看你的梦游更该去找医生看看了。”
枫涟知道梁宇说的是自己视频里的异常。
“我昨晚……去梦游了?”枫涟问。
梁宇没说话。
有的时候默认比亲耳听到的肯定更震耳欲聋。
枫涟从上到下将自己扫视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指尖上和睡衣处沾了些许的泥土。
不是长得相同的人,只能是她了。
梁宇想了想,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说出自己的顾虑:“我害怕你被赫蓝附体了,但看今早的反应,也不像。”
枫涟顿时懂了梁宇一直不敢讲话的原因。
某一瞬间,她其实蛮感动的。知道她可能被附体还是守在她身边,并没有自己离去。
梁宇继续去煮面了,枫涟揉了揉生疼的脑袋,思索着前因后果。
“我每个月都会去体检,浑身上下的那种你懂吧,医生从来都没说过我有梦游的情况。”
“我觉得吧,可能不是梦游。”
梁宇切着番茄,思索了一会说:“我觉得也不大像,梦游哪有睁着眼睛的,你还会避让红绿灯。”
枫涟一下跳起:“那肯定不是了!梦游是闭着眼的,我有没可能,身体有些什么特殊的?”
梁宇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不停,伴随着他的声音:“肯定特殊啊,还会脱落蜓羽,和之前地底下的一模一样。”
枫涟感觉自己推理有了点眉目:“你说,之前地底下的那片蜓羽会不会也是我脱落的?其实不是梁乾藏的?”
说完,枫涟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梁宇点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但你是啥时候去‘脱’的呢?你其实又是个啥呢?”
枫涟也疑惑了,扫了眼视频的拍摄时间。
——八月十七日凌晨两点。
至于她到底是个啥,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我外婆和妈妈才把我牵扯进来的。”
“如果之前地底下的那片蜓羽就是我脱落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梁宇端着热烘的两碗面出来,溢出浓浓的汤香味。
梁宇笑了笑:“正常呐,你昨天不是也脱落了那片东西嘛,你现在该记得还不是照样不记得。”
枫涟懂了,这东西弄完后她会直接丧失掉这段记忆,像从她的脑海里直接抹除了。
她拎起筷子,夹起一撮,小心呼了呼热气。
梁宇说:“既然上次那些蜓羽给我们提醒了,这片烧了应该也行。”
枫涟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他坐下:
“行了,等猪心和哈一他们过来再一起商量,先吃面!”
梁宇自然地舒心一笑,半被拉扯着坐下,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摘。
枫涟噗嗤一笑:“持家好男人啊,继续坚持!”
话刚说完,桌上的手机发狂般振动起来。
是梁母打来的。
梁宇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小宇啊,我刚才和叶莎查家里监控,发现锗崽晕在家里面了!已经送去医院了。”
梁宇脑子里瞬间串起了什么。
他赶忙问道:“你记得是几点的事情吗?”
梁母那边显然在着急查监控视频,键盘噼啪响着。
许鑫昊的声音离得远一点,急急说着: “好像差不多……凌晨两点左右。”
枫涟一口面呛进喉咙,眼睛酸得堆满泪水。
脑子很乱,无数针尖挑起细线在脑子里交杂。
那边任叶莎忽然接过电话:
“梁宇,枫涟,我妈找我了,说见面聊,我们明早就回去。”
这边面已经完全吃不下了,两人处在接连来的两个爆炸消息当中头皮发麻。
梁锗晕过去的时间刚好是枫涟“梦游”的时间。
余旻珊又找回来了,还说有要事“见面聊”。
四个人还没来得及修整一个星期,又要重新集合了。
……
下午的时候,枫涟家门就被敲响了。
很规整的声音,三下又三下。
梁宇吃完早餐后一个上午都在补觉,昨天没睡好,困得眼皮撑不开。
枫涟还在睡着午觉,梁宇刚起床没多久,小心盯着猫眼,望着外头的人。
哈一和猪心来得肯定没这么早,来人不知是非善茬。
纯黑墨镜,大波浪,妖娆的海蓝色修身晚礼裙。
伊索尔德的做派。
梁宇看清了来人,隔着门口问:
“你来干什么?”
伊索尔德嘴尖一挑:
“我记得你没理由知道吧。”
梁宇也不客气,笑了笑:“现在是你求我给你开门。”
枫涟的大道理不知道为什么又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从来只有求人办事的人才会心急。
他不紧不慢:“不说就随你吧,门我也不会开,忘了告诉你了,枫涟家里还有扇防盗隔音钢门,你拍烂了也吵不了我们。”
伊索尔德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露出一抹囧色。
她好像忘了,的确是她在求人开门。
一向孤傲的性子也有低头的时候。
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士自然也可以。
伊索尔德的表情很快调整回来,她浅浅一笑,又是那副很优雅的模样。
“哎……宇,这只是个玩笑。”
顿了顿,她发现梁宇好像还是没给他开门的意思。
她心里对梁宇另当别看,这与许多年前对她恭恭敬敬的宇早已判若两人了。
或者,根本就没变,表面装装样子,谁不会。
伊索尔德无奈地鼻尖嗤了一声,撩起头发,拨至耳后。
她终于认真起来:“宇,赫蓝要行动了,我来和你们商量点事。”
梁宇心里早就有了底,只是等一个答案,他文雅一笑,非常礼貌地开了门:“请。”
伊索尔德被这变脸呛得一声咳嗽,她很无奈地给了梁宇一个白眼,她不知从哪刻开始忽然正眼瞧他了。
“宇,你经历了什么?”
梁宇没理她,慢慢关上门,心里却在揣摩着。
这几个月来,是经历挺多了。
***
枫涟做了个奇幻的梦。
不切实际,但极其真实,身临其境。
梦里化身成薄薄的一片,被强硬地撕拽。
她尽力靠住某处,却仍被粗暴地拉扯,撕裂。
骨头被拆解得四分五裂,她感觉快要散架。
扯她的力量与她相比是极其不对等的,她感觉自己像叶子同飓风斗,蚂蚁同人类斗。
枫涟痛苦得大声呼气,眼泪肆意横流。
哪怕极力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好像是个哑巴。
迷迷糊糊间,脑海里不知回响着什么,如沉沉的春雷,在她快失去意识时拼命灌输着消息。
耳畔传来重复的,殷切的回声:
“不要答应它,不要答应它……”
枫涟痛得快晕厥前一下乍醒,冰冷的空调房下是她浑身的冷汗,将被褥都浸湿。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
没有伤口,但剧痛感已经烙印在了她的肢体上,仿佛刚经历过一番无声的淬火历练。
梁宇敲了敲门。
“起来了吗,家里来客人了。”
……
枫涟之前听梁宇经历的时候,对伊索尔德印象深刻。
虽然之前已经打过照面,但之前刻意地扮成普通药店员工和如今精心打扮还是截然不同。
一个高贵的东欧女人。
矜持,典雅,举手投足间流淌出一种凌驾众人的高贵感。
伊索尔德已经卸了墨镜,眼如吊梢的两撇柳叶挂在精致的脸庞。
她翘着腿,别有玩味地盯着枫涟。
半晌,冒出一句:“好久不见。”
枫涟尴尬地笑了笑,她还穿着宽松的睡衣,与面前的女人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同框。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坐下之后直入正题。
伊索尔德扫了眼梁宇:“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是吧。”
梁宇倒是随意笑了笑:“当然知道,我是梁乾后代嘛。”
伊索尔德显然是被这个反应吓了一怔,但很快调整过来:“知道的不少,但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这个梁宇倒是真一直想问,抿紧双唇,摇了摇头。
伊索尔德将不知多少年前与赫蓝的第一次相遇情景娓娓道来。
海底看不清天色,只知道茫茫一片深蓝。
她跟着赫蓝前一步后一步迈入那个海底的“基地”。
一路跟着赫蓝走,绕过了一群形形色色像是在认真办公的人,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敞着橙红色的大灯,别样瘆人。
梁宇和枫涟听到这里,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就是他们将赫蓝误打误撞“救”出来的地方。
伊索尔德将两人的表现收归眼底,心里大概有个估量。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交椅,显然是不准备给伊索尔德好脸色。
赫蓝也不坐椅子,两手一撑,背部窜上桌子坐,翘起二郎腿,随意地踩在椅子上。
摆明了态度,给我的脚坐也不给你坐。
伊索尔德问她:“有什么事情,直接讲,我时间不多。”
赫蓝像是听到什么天际笑话,刚抿入嘴的一口红酒噗嗤一下喷了一地。
赫蓝话不多:“我们不是在平等交易,伊索。”
说完,慢慢挤出一抹假到极致的笑容,米粒般大的瞳孔随着眼眶瞪大而外凸,格外恶心。
她继续说着:“我要你,用你的力量,帮我杀了这个人,挤一管他的血给我。”
说完,随意地从衣服间抽出两张照片,食指和中指尖捏住,一甩腕,将那两张照片飞到伊索尔德脚边。
也恰在这时,伊索尔德不知从哪里抽出两张陈旧发黄的老照片,啪一声打在了桌面上。
枫涟将头探出去看,倒吸一口凉气。
熟悉的小男孩,仔细看,两张梁锗的照片。
看着还是六年级的时候,放学买烤肠时被不知道哪些别有用心的人偷拍的。
另外一张,旁边还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枫涟敏锐地发现,男人手上戴了一个多功能的军绿色手表。
她余光掠了一遍自己左手,没错,一模一样。
拉着梁锗的,是梁宇。
“她让我把你弟弟弄死,搞点他的血。”伊索尔德边说边瞅着梁宇的神情。
出乎意料,没有一点波澜。
梁宇顿了一会,问着:“她为什么指定要梁锗呢?”
伊索尔德好像就期待着这个问题,款款一笑:
“她跟我说,风起蜓落,羽覆双星。”
最后八个字用了蹩脚的普通话,从一众英文中脱颖而出。可见伊索尔德对这几个字记得有多牢。
枫涟忽然意识到什么:“换命为什么要抽一管血啊!她把人杀了还怎么换?”
伊索尔德显然不知道什么“换命”,面色露出点点疑虑。
梁宇没多讲,只是打开手提电脑,发了一大个文件给伊索尔德。
“自己看。”
伊索尔德打开手机,自己坐到一边浏览去了,时不时发出惊奇的吸气声。
枫涟搬着凳子,坐到梁宇旁边,一脸兴奋。
梁宇笑了笑:“讲吧,发现了啥?”
枫涟说:“你记不记得,当时在石壁上看到的赫蓝死亡的方法是将蜓羽血脉的血滴到她的翅膀上。”
梁宇想起了什么,脑中大致有了个想法,但没打断枫涟,点了点头。
枫涟激动得快叫起来:“她一直在找你,找梁锗,不就是因为她想要把你们杀了,让蜓羽自行回去吗?”
“可是她要求伊索尔德是杀了你们,并且抽血,可抽血干什么?她不是抗拒你们的血,怕滴在她自己翅膀上死掉吗?”
梁宇知道自己和枫涟想一块去了,眉梢偷偷溢上一抹喜色。
枫涟没注意,越说越兴奋:“这说明她是骗我们的!她故意写那些东西误导我们的!她其实需要蜓羽血脉的血!”
梁宇点点头,脸上是浓浓的笑意。
枫涟说完,看梁宇一点反应没有,以为他在傻笑。
“大哥!你有没听我讲啊,给点反应啊!掌声呢?!”
梁宇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下一下鼓着掌。
旁边看得聚精会神的伊索尔德被旁边的掌声一吓,烦躁地送了两人饱满的白眼。
枫涟忽然意识到什么,方才的兴奋变成了一脸颓然:
“那她既然留给我们看的都是想骗我们的,我们之前推出来的全部线索不是得全都得推翻重来?”
梁宇莞尔:“我认为,她不是故意留给我们这么多的,而是想到拿金蜓的途中肯定能发现墙上的那些痕迹的,所以就加点修改,迷惑我们。”
枫涟脑海里回想了当时墙上的印迹,明白了梁宇的意思:
“也就是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我们得区分开来。”
梁宇点点头:“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滴血能杀死她是假的了,而且我们还知道,她还挺想要我的血。”
枫涟一股寒意涌起。
她心里有个诡异的猜测,会不会……适得其反?
伊索尔德这边看完了,脑子里好像涌入了潮水巨涛,给她晃的半死不活。
她扶着额,重新看向两人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和恐惧。
她虽然有权有财,但绝对不想花这个精力来玩这些推理游戏。
她理了理头绪,稍微清醒一点了,对两人说:“我是一心想弄死她,我感觉骨子里就有这种冲动,好像刻在我□□里的执念,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浑身气得发颤,舌头还痛得要命。”
好像冥冥中就注定,她生来就和伊索尔德是宿敌。
枫涟摸不着北:“你气就气呗,舌头痛是什么鬼?”
伊索尔德又恢复了那种举高自傲的模样:
“我就是痛,你还不给啊。”
枫涟被呛了一下,幽幽地说:“你怕不是少见有人能威胁你,气不过,要面子。”
梁宇也附和着:“也是,她这辈子好像除了赫蓝也没吃过什么亏。”
伊索尔德被这两个人轮番上阵轰炸着,气得将一次性杯子捏得褶皱,索性水喝完了,没有弄湿她的天价礼裙。
她一脸轻傲:“你这有多的房间吗?”
是对着枫涟说的。
枫涟摇了摇头。
伊索尔德一脸鄙夷:“没事,我睡客厅也行。”
枫涟明白她想干嘛了,还没来得及开口,梁宇抢在前头:
“不欢迎。”
伊索尔德无所谓地一笑:“你当我很想蜗居在这里吗,我老感觉这事和我有关系。”
枫涟气笑了:“你就是想整死她吧。”
伊索尔德没理她:“随你说,我也不会委屈你们,包我三餐和下午茶,宵夜,我还要把我豹子接过来。”
没说完,枫涟快震惊得眼球瞪出来,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两人准备一起说不给。
伊索尔德浅浅一笑,竖起两根手指头:
“一天,两万块钱,美元。”
枫涟想了想,齐叔死之后,变卖的钱财也不剩多少了。现在追究这件事情还没办法找到工作,一下子断了财政来源。
倒也不是不行。
枫涟和梁宇视线交汇,畅然一笑:
“成交。”
伊索尔德不屑地离开,回去接豹子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从小明白到大的道理,一次比一次深刻。
出去时,裙摆像勾到了门边,扯了一下。
枫涟余光掠过,发现她的腿上烙着一处烫伤般的印迹。
像一只飞起来的鸡,又或者,像一只畸形的凤凰。
……
今天提前放学了,及时来更新[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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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游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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