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盘着腿原地坐下,从裤带掏出一支小小的荧光笔。
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赫蓝合作到底想让他怎么做,在哪里合作,要不要合作。
梁宇拧开荧光笔,笔芯已经被取掉,倒出了里面小小的那张纸。
被泡的发绿的纸仿佛一撮就烂,他轻轻捏出来,放在纯白的地上,为白茫茫的地板染上一丝绿意。
酌汤不浸,淬火不燃。
焚了羽,还了魂。
梁宇脑中冒出来一条又一条信息,搅得他脑子有点混乱。
如果枫涟一开始“合作”的猜测被推翻,那赫蓝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他们提示呢?
或者说,坏处远远超过了好处。
毕竟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梁宇指尖抵住眉心揉着,闭着眼思索。
一阵逐渐增大的脚步声飘来,开始只是虚无的,飘渺的;声音逐渐增大,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了鼓点上。
梁宇长期东南亚摸爬滚打的经历让他对声音有种特殊的敏感度。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既不是枫涟的脚步声,也不是方才的枫涟二号的脚步声。
“谁?!”他迅速从刀鞘抽出匕首,微屈双臂顶在前方,环绕着警惕。
“我要是想杀你,你早死了。”
声音像贴着耳朵刺进去,梁宇毛骨悚然,轻微哆嗦了一下。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他一下出刀往后盲甩。
敏捷的躲闪刮起轻风,忽向眼前。
他看清说话的人了。
赫蓝。
她早已褪去那副小姑娘的皮囊,换回了之前在海底看到的那副狰狞的鬼样子。
瞳孔小的可怜,微微一个细点,却仿佛能刺探人心底最深的**。
“你该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合作。”
赫蓝说完,眼睛瞪大,巨大的眼眶和迷你的瞳眸显得极不和谐。她挤出瘆人的笑意,唇形接近扭曲地弯起,仿佛要勾到耳根。
梁宇匕首转了个花,挑回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合作什么?”
赫蓝幻化成一抹黑影,忽然瞬移到梁宇眼前,直勾勾盯着梁宇的双眸。
梁宇隐约看到那片黑影实则是化作了一只巨蜓,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以至残像模糊造就的幻觉。
“你帮我,杀了枫涟。”赫蓝一字一顿地说着。
“既然是合作,我不会让你吃亏,我可以保证你不死。”
梁宇不畏惧她的眼光,倒是直勾勾盯回去,同样笑里藏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呢?”
赫蓝往后仰,将身子撤回,嘴唇翕动,讲了些什么。
梁宇像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浑身一颤,右手刹那开始止不住地痉挛。
同样是之前伤口的位置。
梁宇脑中忽然闪出什么不好的念头——这手可千万别在什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脑中逐渐晕乎,梁宇察觉赫蓝不知何时给他迷了药,但为时已晚。
他感觉逐渐喘不上气,视野逐渐模糊,像蒙雾笼了上来。脑袋好重,他感觉自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又失去了意识。
***
梁宇再次睁眼,面前是亮堂堂的房顶和熟悉的家具摆设,侧过头,旁侧是花瓶养着的那支熟悉的牡丹。
他忽然回想起来,从床上弹起,大声问着:“枫涟呢?枫涟在哪?!”
许鑫昊闻声赶来,房门一拧冲了进来。
“唉宇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梁宇没理他,准备翻身下床。
许鑫昊赶紧拉住他:“枫涟在呢,在外面呢,你不用跟赶投胎一样的。”
梁宇心底提上来的一口气猛地一松,又想起了什么,好像忽然泻了气。
许鑫昊以为他不待见自己,啧声着:“一起床就找女朋友,兄弟理都不理了。知道女朋友没事就摆臭脸给兄弟看,切!重色轻友!”说完,转身就走。
梁宇发现被误会了,拽他回来:“喂,用不用这么小气!”
许鑫昊故作斯文地拍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襟:“哎哟,不打扰你的雅致了,我叫涟姐进来陪你吧,我站这看着也是讨人嫌。”
梁宇淡淡一笑,目送他走到门口,眉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折,叫住他:“哈一,别叫她了,我有点累,想再睡会,帮我把门掩上吧。”
许鑫昊有点震惊,但也没太当回事,就当梁宇太累了。
枫涟瞧见许鑫昊出来,赶紧问着;“梁宇呢,他怎么样了?”
许鑫昊无奈地两手横着一抬,扁着嘴:“不知道他,刚才进去还生龙活虎,说要找你,我告诉他你在外面,他就忽然又说好累,要休息,还让我帮他带上门。
枫涟感觉隐隐有点不太对劲。 梁宇不是这样的。
至少,面对她时不会这样的。
已经中午,日头火辣辣的。
枫涟家里开了空调,又防止阳光晒进来,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了。
考虑到梁宇还在房间睡觉,她不打算打扰他,便想着亲自下厨。
任叶莎虽然钝感力强,但在面对别人的情绪时有时还是很敏感的。
她早就察觉出来枫涟自从许鑫昊出来后面色一直怪怪的,像沉了些事压在心里。
她从后面一下搭上枫涟的肩膀,吓了魂不守舍的枫涟一大跳。
任叶莎哈哈大笑着:“你看你,一脸丢了魂样,我来吧,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说着,朝后自信甩头,比了个大拇指朝向自己。
许鑫昊打着游戏机,眼睛往上一瞟:“你别毒死我。”
任叶莎狠狠剐了他一眼。
枫涟却轻轻笑了笑:“没事猪心,我来吧。”
任叶莎拍了拍她的背:“哎哟你这个魂不守舍的惨样,等下把盐和糖给我放反了,齁死我咋办?!”
枫涟拗不过她,眼角勾起笑意,将围裙从头顶摘下来,叠成一团拍在她手上:“行行行,让我试试任大厨的手艺怎么样。”
任叶莎自信一笑:“梁大厨我是比不过了,但是保准吃不死。”
伊索尔德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沙发上,一本书随意翻开砸在脸上,随意切了一声。
枫涟心事重重的,她好几次经过房间门口,却又不敢进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有只无形的手攒着她,举步维艰。
梁宇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徘徊的脚步声,轻轻叹了口气。
再次渡步到房门口时,枫涟好像下定决心,准备敲敲门。
手一抬起来,门忽然开了条缝。一只健壮的手忽然握紧她的手腕,将她一下拽进了房间里。
她有种窃喜,又有点害羞,转头看到许鑫昊一本正经地打着游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作。
梁宇一手将她狠狠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掩上门。
她伏在梁宇怀里,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和健硕的腹肌搏动。
抬眼,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出别致的性张力。
梁宇深情望进她满眸清波。
“为什么不敢进来?”梁宇轻声问着。
枫涟脸颊漫上一酡红晕,像喝得微醺,耳根烧红。
她有点扭捏,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你不是说有点累吗,我就想着不打扰你,但我又忍不住……”
支支吾吾,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舌头像打结了,叽里呱啦乱讲一通。
她还没说完,梁宇忽然俯下身,落下一个沉重的吻,封得她讲不出话。
枫涟浑身猛地战栗,浑身一软,感觉快滑倒,却落进梁宇坚实的臂弯里。
梁宇不急不慢,有条不紊,一下一下,像蜻蜓点水,又好像雨打芭蕉。
枫涟眼前逐渐模糊,陷入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境界。
静悄悄,只有唇部摩挲的声音和滴滴答答的秒针声。
梁宇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时,眼中灼烧的是炽热的火焰。
不像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像一头饥饿已久的猛兽,仿佛想将她一口吞进腹中。
枫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两手不自在地乱抓着衣角。
梁宇搂着她,坐到床上,将她抱在大腿上。
他眼里的火焰慢慢熄灭,幻化成一池淡淡的烟波。
梁宇没看她,眼睛扫向窗外。
大海风平浪静,浪潮平稳,一望无际。远处几只出海的渔舟只剩几点稀碎的剪影,搅碎了融进天际。
梁宇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他侧头靠在枫涟的肩上,小小声说:
“枫涟,我好难受。”
枫涟早看出了梁宇不太对劲,放做平时,他绝不会这么放任自己的本性,袒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像一头披着羊皮的黑狼,撕了表皮,面对她,暴露自己疯狂的**。
她并不觉得不舒服,反倒,她更喜欢这个真实的梁宇。
她轻轻抚着梁宇的头,柔软的声音伴着阵阵的波涛声融进梁宇的耳畔。
“梁宇,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
这顿饭吃得最欢是许鑫昊。
像设置了什么程序,每嚼一口新的菜就来一句:“我去猪心,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好吃好吃!”
任叶莎被夸的脸红扑扑,还是忍不住臭屁:“那可不,我从小跟我妈生活在这里,我厨艺都跟我妈学的!”
枫涟笑得畅然:“可以可以,以后午饭你包办了,晚饭就给我们梁大厨。”说着,狡黠地扫了一眼梁宇。
梁宇心里甜滋滋的,还是露出一脸嗔怪的表情:“算盘打得蛮响啊,你就想着啥都不干等着吃呗。”
枫涟低头扒着饭,赶紧转移话题:“哇天哪,猪心你可以去米其林当大厨了。”
许鑫昊一脸嫌弃:“咦……我和宇哥去吃过,难吃的要死……量少……还死贵。”
伊索尔德听得烦,她就仗着有钱一天天吃这些东西还有各种山珍海味。
她筷子一摆,四两拨千斤,将许鑫昊筷子挑翻,掉在地上,嗤了一声:“活该。”
许鑫昊低着头在桌底下摸索着,声音从下面幽幽飘上来:“你有神经病啊,就是很难吃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搞我筷子干什么!”
伊索尔德轻蔑一笑:“我乐意。”
梁宇和枫涟早就清楚伊索尔德的行事风格,淡淡一笑,没多说话。
只有任叶莎拳头在桌子下面握的梆梆硬,她真的很不喜欢她。
***
一天很快又将结束,已到傍晚,余晖落下,夜幕拉起。
梁宇将众人招呼到房间里,说是商量些要事。
枫涟知道,他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有些事情,她不逼他讲,只是给他一个过渡的时间。她不打算拉他一把,让他自己消化才算真正的走出来。
人生路上总会迈过数不清的坎,只有凭自己力量跨越,才算切实的成长。
梁宇拉来那块巨大的线索板,扯了张椅子坐下。
“枫涟,你消失以后,赫蓝来找我了。”梁宇平静的声音飘出,却震的其他几人一下激灵。
梁宇继续说着:“她的确是来找我合作的,让我杀了你。”
梁宇眼眸抬起,直直对向枫涟的目光。
枫涟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梁宇今天中午的表现这么不对劲。
许鑫昊打着哈哈:“她做白日梦呢?宇哥和枫涟什么关系,她敢这么搞?”
伊索尔德表情却少有的凝重:“伊梨这个人我了解,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随口说的。”
她交叉着手,目光说不上来是担忧还是怜悯:“既然是合作,肯定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吧。”
梁宇微微失神,欠起身子,叹了口气:
“她让我在梁锗和枫涟里面二选一。”
任叶莎一懵,赶紧反驳道:“什么啊,梁锗不是靠小金蜓活着嘛?”
枫涟听懂了什么,殷切地看着梁宇,胸膛不断地起伏:
“你别忘了,是谁告诉我们金蜓能续命的……而且,梁锗现在还没醒。”
任叶莎瞬间明白了,金蜓续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能续梁锗命的,还是只有赫蓝。
大家忽然都沉默了,静的可怕。
“这是个毛线合作啊,这不就是二选一吗?合作不该是两方都有利吗?!”许鑫昊忽然怒吼着。
梁宇却冷静下来,他调整了将近一天,已经想明白了很多。
“首先,赫蓝既然要借我的手杀你,说明她是对你没办法的,但又很想让你死的。”
枫涟眼中闪出亮亮的光,听着梁宇继续讲。
“我觉得,你死对赫蓝来说很有必要,不然不会用和我合作这种方式拿你的命。”
枫涟忽然想起什么,侧着头问:“难道让我活着,她就没办法好好活?”
梁宇看枫涟好像悟出他的意思了,微微颔首,浅浅一笑。
伊索尔德手背抵着唇,轻笑出声。她也明白了。
只剩任叶莎许鑫昊两个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伊索尔德用不标准的华语说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任叶莎斜睨了她一眼,她记得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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