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元年，冬。
敦煌莫高窟的风沙比往年更烈，卷着碎石子砸在崖壁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号。李雪裹紧身上的灰布斗篷，猫着腰钻进藏经洞旁的裂缝——这是她花了三个月才找到的密道，潮湿的石壁上长满青苔，指尖划过，能触到石壁里嵌着的细小骨渣，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僧侣遗骨。
她从长老门逃出来已经五年了。
五年里，她像条丧家之犬，被长老门的追兵追得东躲西藏。那些日子，三尸神的残魂在她体内日夜啃噬，五脏六腑像被放在火上烤，又被冰水浇，疼得她无数次想一头撞死在石壁上。可每当意识模糊时，田羽当年在玄真观说的那句“能让你变强”，就会像根毒刺，扎得她不得不活下去。
她要变强，要摆脱“容器”的宿命，要让那些把她当鼎炉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而变强的唯一希望，就在莫高窟深处——那枚唐代菩萨琉璃目。
传闻那琉璃目是玄奘西行时从西域带回的圣物，嵌在一尊残破的菩萨像左眼，历经千年，依旧泛着莹润的蓝光。更诡异的是，琉璃目能吸阴养魂，无论是厉鬼还是残魂，只要靠近，都会被其吞噬。李雪赌的就是这一点——她要借琉璃目的阴力，压制体内的三尸残魂，甚至……反过来掌控它们。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狭小的石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石室中央，那尊菩萨像静静立着，佛像的右臂已经断裂，半边脸被风沙侵蚀，唯有左眼的琉璃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像一颗悬在黑暗中的星辰。
李雪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三尸残魂突然躁动起来，像是害怕，又像是渴望。她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她从一个盗墓贼手里抢来的，刀身淬过黑狗血，能暂时压制阴物。
“菩萨莫怪，”李雪对着佛像拜了三拜，声音沙哑，“我只求活下去，若有来日，必重塑金身。”
话音落，她猛地举起匕首，朝着佛像左眼刺去。匕首刚碰到琉璃目，就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金属碰到了烈火。琉璃目蓝光骤盛，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李雪体内的三尸残魂疯狂挣扎，像是要被硬生生拽出来。
“啊——”李雪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斗篷，可她死死攥着匕首，没有松手。她知道，一旦松劲，不仅琉璃目得不到，她还会被三尸残魂反噬，死无全尸。
匕首终于刺入佛像眼眶，琉璃目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李雪踉跄着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琉璃目，就被烫得缩回手——那琉璃目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冒起白烟。
可她没有犹豫，再次伸手，将琉璃目紧紧握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体内的三尸残魂发出凄厉的哀嚎，像是被烈火焚烧。李雪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里面的黑色膏体——那是她用自己的经血、朱砂和腐尸的脑浆调成的“嵌目膏”，能让琉璃目与自己的眼眶融为一体。
她撩起额前的碎发，左手按住自己的左眼，右手拿着琉璃目，对准眼眶，猛地按了下去。
“噗嗤”一声，琉璃目嵌入眼眶的瞬间，剧痛像潮水般涌来，李雪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她能感觉到，琉璃目在她的眼眶里蠕动，像是有生命似的，与她的眼球、神经紧紧缠绕在一起。一股清凉的阴力从琉璃目里缓缓渗出，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那些在体内肆虐的三尸残魂，瞬间安静下来，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李雪缓缓睁开眼睛。
左眼没有了往日的漆黑，取而代之的是琉璃目特有的莹润蓝光，透过这只眼睛，她能清楚地看到石室里漂浮的细小阴魂，能看到石壁里嵌着的骨渣上附着的怨念，甚至能看到自己体内，三尸残魂蜷缩在丹田处，瑟瑟发抖。
她成功了。
就在李雪欣喜若狂时，石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果然是你。”
李雪猛地转身，匕首横在胸前。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腰间挂着一块暗灰色的玉佩——那是长老门方士的信物，尸玉！
是田羽。
五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眼神比当年更冷了。他的目光落在李雪的左眼上，瞳孔微微收缩：“唐代菩萨琉璃目，你倒是敢想敢做。”
李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最不想见的人，还是出现了。
“田羽道长，别来无恙？”李雪强装镇定，左手悄悄摸向身后的石壁——那里藏着她早就准备好的炸药，若是田羽要强抓她回去，她就同归于尽。
田羽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的左眼，声音平静：“长老门丢了‘容器’，炉主震怒，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李雪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是找我回去继续当你的鼎炉吧？田羽，你当年在玄真观说的话，全是骗人的！”
“我没骗你，”田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带你回长老门，确实是为了让你变强——只有承受住三尸残魂的炼魂之痛，你才能真正掌控它们。”
“掌控？”李雪猛地提高声音，眼眶里的琉璃目蓝光骤亮，“你把我关在炼魂阵里，日夜受残魂啃噬，那叫掌控？若不是我命大，早就变成一滩黑血了！”
田羽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李雪：“你先看看这个。”
李雪犹豫了一下，接过纸。上面是几行熟悉的字迹，正是当年老道在她身上发现的那张纸上的内容，只是后面多了几行字：“容器需经三劫——炼魂、嵌目、献祭，方能化三尸为己用，成就不死之身。嵌目之劫，需借琉璃目之力，引阴养魂，此为关键。”
字迹与前面的截然不同，笔锋凌厉，像是田羽的手笔。
“这是……”李雪愣住了。
“当年我带你回长老门，就知道炉主只想把你当祭品，”田羽说，“我偷偷修改了记载，把‘献祭’改成了‘化用’，就是想让你活下去。可你逃了，打乱了我的计划。”
李雪看着纸上的字，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在长老门的日子，每当炼魂阵的痛苦达到极致时，总会有一股微弱的阳气注入她体内，帮她撑过难关。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命硬，现在想来，或许是田羽在暗中帮忙。
“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李雪的声音软了下来。
田羽的目光落在她的左眼上，眼神复杂：“琉璃目虽能压制三尸残魂，却也有副作用——它会慢慢吸走你的阳气，不出三年，你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李雪心里一惊。她确实感觉到，自从嵌了琉璃目，身体就越来越冷，白天不敢见太阳，只能在阴暗的地方活动。
“那……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田羽说，“找到一处聚阴之地，设下‘养魂阵’，将琉璃目与三尸残魂彻底融合。而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当年的玄真观。”
“玄真观？”李雪想起那个充满血腥气的道观，脸色发白。
“玄真观建在秦岭龙脉的支脉上，地下埋着无数冤魂，是天然的聚阴之地，”田羽说，“而且，那里还有我当年留下的‘尸玉阵’，能辅助养魂阵。”
李雪看着田羽，眼神里满是怀疑：“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就不怕我变强后，找长老门报仇？”
田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我帮你，既是为了完成当年的承诺，也是为了……一个更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
田羽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递给李雪：“这里面是‘阴魂丹’，能暂时稳住你的阳气。三天后，我在玄真观等你。你若来，我便帮你融合三尸残魂；你若不来，就等着变成行尸走肉吧。”
说完，田羽转身就走，青色的道袍在风沙中一闪，就消失在了石室门口。
李雪握着木盒，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她不知道田羽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玄真观里等着她的，是救赎还是另一个陷阱。
可她没有选择。琉璃目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她若不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就真的只能等死。
三天后，李雪如约来到玄真观。
道观比五年前更破败了，丹房里的丹炉依旧倒在地上，炉口的裂缝里渗出的黑色液体，已经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完整的三尸图腾。田羽站在丹房中央，身前摆着一个八卦阵，阵眼处放着一块尸玉——正是当年他挂在腰间的那块。
“你来了。”田羽转过身，眼神平静。
“我来了，”李雪说，“但你要告诉我，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田羽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八卦阵：“站进去，养魂阵马上就要开始了。等融合完成，你自然会知道。”
李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八卦阵。阵眼处的尸玉突然亮起红光，一股阴力从地面升起，缠绕在她的身上。琉璃目在她的眼眶里微微发烫，体内的三尸残魂再次躁动起来，却被阴力牢牢困住，无法挣脱。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田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只要撑过七个时辰，你就能掌控三尸残魂，获得真正的长生。”
李雪闭上眼，任由阴力包裹着自己。她能感觉到，琉璃目的阴力与地面的阴力慢慢融合，像两条蛇，缠绕着体内的三尸残魂，一点点将它们往一起拉。
疼痛再次袭来，比在长老门的炼魂阵还要剧烈。可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嘶吼。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的瞬间，田羽的眼神变了。他看着八卦阵中的李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画着的，赫然是“献祭阵”的图腾。
“李雪，别怪我，”田羽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用你的‘献祭体质’，加上琉璃目的阴力，才能打开秦岭龙脉的‘尸山血门’，放出三尸神的本体。这才是我的计划，也是长老门真正的使命。”
他将符纸贴在丹炉上，炉口的裂缝里，黑色液体渗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三尸图腾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八卦阵中的李雪，还在承受着融合的痛苦，她的左眼琉璃目蓝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丹房。她不会知道，自己再次踏入玄真观，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成为一场更大献祭的开端。
而田羽贴在丹炉上的符纸，边角处写着一行小字，被黑色液体慢慢覆盖：“玄真观献祭，需以容器为引，聚全观冤魂，方可开血门。”
这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从五年前田羽在玄真观发现李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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