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快递分拣奥特曼来了都要亮红灯,可江令新还没干到会亮红灯的程度,兼职就被强行打断了——就在他正从传送带上抗下一个冰箱时,屁兜里的手机疯狂响动,他远在隔壁县城的妈妈对他进行了电话轰炸。
林秀丽打来的都是视频电话,江令新紧急和组长打了声招呼,走到仓库外面,找了个堵背景干净的墙,匆匆擦拭了几把大汗淋漓的脑袋后,才接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江令新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电话那头的短发女人就看着他皱眉质问:“江令新,这个时间点你在哪呢?看你身后不像是家里,怎么还满头大汗的,我知道你们今天放假,但放假就能懒散了?你知道还有多久就高考了吗?我刚刚给你打那么多个视频你为什么都没接?”
时值中午一点多,顶头秋季暖阳正好,江令新抬手擦了把从额角淌下来的汗水,笨拙地撒谎:“我上午在刷题,学困了就出来跑了个步,等会吃个午餐就回家了。”
林秀丽依旧沉着张脸,明显不信任他:“你把摄像头转过去,让我看看你现在在哪里,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这个快递中转站在城郊的一片厂区内,四周都是建筑板房,只要摄像头一反转,林秀丽必然知道自己在撒谎了。情急之下,江令新心一横,打开了飞行模式,强行中止了视频通话,营造出手机没点关机的假象。
可妈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晚点肯定得回电话过去,江令新没有办法,只能提前结束兼职,满打满算,他九点到这里,刚好干了四个小时,组长看他是个学生也没为难他,给他结了工资后还给了他份盒饭,起初还很担心提前结束兼职会拿不到钱或者遇到黑心老板要扯皮的江令新简直受宠若惊,他感谢完组长后,一身臭汗,拿着钱和盒饭飞奔向公交站。
直到回到家里,江令新匆匆冲了个澡,收拾干净了,才敢关掉了飞行模式,果然,如他所料,在他短短断联的四十分钟里,妈妈给他打了7个视频16个语音,就连现在他刚一开机没多久,妈妈视频就又打了过来。
江令新在房间里的书桌前坐下,把手机摆好对着自己,强装镇定地接通了电话,视频里,妈妈的脸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凶了,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她问:“江令新,我是不是就该干脆辞职来陪着你,你才能让我放心?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我不在正好给了你去鬼混的机会对吗?”
江令新知道是他说谎在先,是他不对,可他不过是喜欢男人,不过是喜欢男人被发现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龌龊的猜测。
“什么叫鬼混!?”江令新近乎失控地怒吼,“我承认之前打人那件事是我的错,但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我有其他错了的地方,而且我只是喜欢男人,不是见到一个男的就会狗一样贴上去的好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不让我去住宿舍也是这个原因吧?说什么我一个人住更能静下心学习,你和爸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是不是在你们心里,就因为我喜欢男的,所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就该死,我就做什么都没办法让你们信任了对吗?”
屏幕上林秀丽的表情异常冷淡,连语气也是一样的:“江令新,你就是这么想辛辛苦苦方方面面为你着想的爸爸妈妈的吗?我和你爸要是真的不想管你,至于把新阳所有高中都跑一遍,实在没办法才把你送来榆城吗?你知道为了给你闯的祸擦屁股,我和你爸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现在其他人都是怎么看我们的吗?江令新,你不知道,你永远只觉得自己够努力,觉得自己最委屈,你太自私了,太让我们失望了。”
林秀丽说完没等江令新回话,就立刻挂断了电话,屏幕切回对话框,江令新盯着屏幕上那些红色的未接来电,脑海里突然冒出钟锐问过的那个“你觉得精神暴力和肉/体暴力,哪个更伤人?”的问题,当时的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觉得只要是暴力,都伤人,可现在他好像更侧重于精神了,因为□□的伤可能会愈合,可精神上的伤一旦存在,就只会历久弥新,无论如何也没法抹去。
江令新瘫在椅子上,浑身哪哪都难受,头很疼,四肢肌肉也酸痛,外卖餐桌上还放着他没来得及吃的盒饭,可现在已经没了胃口。他看着桌面上的安眠药,决定现在就去把安眠药吃掉,然后死掉般睡一觉再说。
可妈妈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他——他的药还没送进嘴里,妈妈就发了个四百的红包和一个定位过来,后边跟了一段话“横竖你也是没法老实看书的,替我跟你爸走一趟吧,你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有个姓俞的爷爷过世了,你小时候他还教过你跑步,你姨奶奶生前也和他关系很好,你既然住这里,他们虽然可能不知道,但咱们得知恩图报,至少去上柱香,三百是礼金,剩下一百给你打车用,他葬礼办在乡下祖屋,你快去快回,晚自习别迟到,知道吗?”
江令新不知道,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昨晚是想过要去给钟锐外公上柱香以缓解愧疚,但他今天早上已经想通了,钟锐是因为外公去世才请假的,而他则是知道这件事后才产生不好的猜想,这只是一个正常的猜想而已,他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愧疚。
眼下更是,什么叫做钟锐的外公小时候还教过他跑步?那得是多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他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他来榆城本来就来的少,况且他真的去了,钟锐的家人万一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呢?那他岂不是很尴尬,他该以一个什么身份参加这场葬礼?钟锐的同学?还是为了维持爸妈那点可笑的礼貌和体面而前去的一个陌生人?
“我不想去。”
在对话框里打下这四个字后,江令新却迟迟无法按下发送键,因为以他对妈妈的了解,如果他拒绝后,紧跟而来的一定会是妈妈对他是个没心没肺白眼狼的严厉指责,而这个指责会在往后的每一次争吵中都反反复复被提及。
躲着钟锐,去随个礼上柱香就悄悄走吧。
“好”
江令新回了消息后,立刻开始导航,钟锐外公的祖屋在出城后不远的一个镇上,有直达的客车,来回只需十块,江令新决定坐客车过去,黑下这笔打车费,时间紧迫,他穿上鞋,在批发部买了包礼金的白色信封后,拿上钱匆匆赶去最近的客车上车点。
才下车,江令新远远就听到了哀乐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他捏紧手里的信封,做贼似的悄悄靠近声音的来源。
说到祖屋,江令新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就是死去的爷爷奶奶住的那个红砖青瓦的平房,可眼前出现却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洋楼,楼前庭院里搭了很大的白色塑料棚,外围挂满白色孝联,里头得有二十多张摆满丰盛菜肴的木桌,最前面还搭了戏台,上面专业的丧事乐队在演奏,中间则是两个穿着戏服涂了花脸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戏。
是喜丧啊,江令新震惊过后,心下了然,他们这片地区都有这样的习俗,如果老人家是年事已高无病无痛去世的喜丧,就会请戏台班长过来唱足三天,并且摆流水席,只要是来祭拜的人,都可以留下吃饭。
既然人多的话,那他应该可以悄无声息地给了礼金后就离开吧。
江令新想多了,他刚走进庭院里,还没靠近灵堂,就有热情的婶子过来招呼他了:“小帅哥你是哪家的啊?没见过你嘞。”
江令新脸涨得通红,硬着头皮说:“我以前是俞老师的学生,听说他过世了,过来祭拜一下,那个,阿姨,礼金给到哪里?”
婶子笑起来说:“俞老师都退休多少年啦,居然还有你这么小的学生啊。”
旁边有个正在帮忙的年轻姐姐搭腔:“俞老师桃李满天下嘛,小帅哥,你要随礼的话,灵堂左边那个房间就是了,吃饭没?我们这里厨师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
“谢谢,我吃过了。”江令新一心只想走,知道地方后,就马上走了过去,中途都没敢停留,害怕被其他人叫住。
终于到灵堂面前,江令新看着灵堂上摆着的消瘦却精神矍铄的老人遗照,刚想到钟锐和他外公五官还有点像时,就在黑色的棺材旁边,看到了正穿着白色孝服,跪在蒲团上面,低垂着脑袋的钟锐。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去灵堂上香的话,钟锐这种直系家属肯定是在一旁的,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又离开呢。
可钟锐现在是低着头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江令新还是希望别被他发现。
江令新闪身进了随礼的房间,有个红色爆炸头的阿姨在登记,江令新一眼就认出她是广场舞头子,那晚扛音响的阿姨,江令新实在是震惊了,钟锐外公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似乎和全小区的人都熟识,而且大家对他风评都不错,就连非亲非故的妈妈都会特意让他来上柱香。
“阿姨你好,我是林月秀的外甥孙,”江令新走到爆炸头阿姨面前,生硬地说着场面话,“我和小姨奶奶生前受了俞老师很多照顾,爸妈也记挂着俞老师,特意让我过来祭拜,这是礼金。”
爆炸头阿姨接过信封开始登记,期间抬头看了江令新一眼:“江令新?你是不是就是新搬到我们小区来的那个小帅哥?我晚上跳广场舞的时候看见过你几次,你看着和小锐差不多大,小锐你认识吗?俞老师的外孙,现在也住咱们小区,是个大帅哥呢,孝心也好,俞老师后面这段日子,都是他忙前忙后地在照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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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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