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巨大的冲击过后,这个小房间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模样,一半的墙壁都被掀开了,直接改造成了个无棚房。冷风毫无保留地扫过精疲力竭的众人,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他们剧烈的喘气声。
郑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也累得不行,索性直接往地上一趟,不动弹了。
殷佩竹、司颜、南若九三人更是不成样子,三人瘫在一块,抵着墙壁,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么一对比下来,路拾遗竟然是状态最好的那个。
于是解缘的重担便落在了他身上。
路拾遗脸色还是不太好,但他那副八风不动的面孔真的很唬人。他走到郑非身边蹲下,颇为自然地问道:“还好吗?”
郑非掀开眼皮看向他,气息有点虚:“你看我像还好的样子吗?”
路拾遗看向他周身,戾气基本已经消散了,只剩下了几缕缠绕着黑气的红线。
他两指一并,以手为刃,只一下就将那些红线尽数切断。
郑非目光一下子变得涣散起来,身上的鬼气也淡了不少,至少不那么吓人了。
大多残魂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在他们和人绑缘的过程中,其实神智并没有那么清醒,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执念牵着走,等解了缘以后,他们就会恢复正常。
但随着对执念的深入,他们会逐渐恢复一些理智,所以郑非在刚才,也似乎是认识路拾遗的。
不多时,郑非的目光又重新聚焦起来,他直起身,神情有些茫然。
路拾遗问他:“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
郑非皱了皱眉,说:“记得,就是模模糊糊的。”他冲路拾遗笑了下:“像做了场噩梦。”
郑非自己站了起来,环视周围的一片狼藉,鼓了鼓脸,有点孩子气的不满:“我家都被你们拆了。”
路拾遗挑了下眉:“到底是谁先拆的?”
小少爷撇撇嘴,他冲那边躺尸的三人抬抬下巴:“那几个没死吧?”
“托你的福,还有气。”
郑非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仰起头对路拾遗说:“那就好,别把你的朋友玩死了。”
差点被玩死的三人:“……”
路拾遗哂笑,摸了下小少爷的头:“我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么?”
郑非抱起肩膀,说:“好吧,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这时,一直装死的三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刚走到他们跟前,又差点软成一滩烂泥,堪堪站稳。
路拾遗无奈道:“你们过来干什么?都成这样了。”
司颜有气无力道:“不行,这事我必须得直接参与。”
殷佩竹也点点头,她还把南若九的脑袋蒂拉起来,做出点头的动作。
被迫营业的南若九:“……”
他真的并不太想知道。
郑非上下认真扫了一眼路拾遗,了然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魂灵被封住了。”
四人俱是一顿。但没有人打断,郑非接着说:“是什么人封的我看不出来,这种灵气走向我没见过。”
“至于你之前的事情,”郑非沉吟说,“以你现在的状况,可能会吓一跳。”
路拾遗刚想开口说“没事”,就听这小少爷说:“不过这就不关我事了,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路拾遗:“……”
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郑非关子卖够了,这才说:“我死的时候是民国十三年,那时候你跑来解缘,正好撞上了我。”
“我还为你画了一幅像,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就在画室里。”
路拾遗看起来好像并不惊讶,问:“然后呢?”
“然后?”郑非想了想,“哦,你还让我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殷佩竹问。
郑非似乎也不是很能理解:“要我……继续在这里游荡。”
“而且不只是我,你还要求其他残魂也这么做,你还带我见过他们一面。”
“其他残魂?”司颜问,“怎么还有其他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郑非耸耸肩,“不过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
“对了,你还说你要找一个人。”
路拾遗不知怎么,听到这句,心口莫名一滞,他下意识追问道:“他是谁?”
郑非摊了摊手:“不知道。”
“我记得你当时好像只是说……他是你的归宿。”
路拾遗眼睫一颤。
耳畔耳鸣一般响起了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闷在水里。
【择君以栖,不问……东西】
【我怕……我睹物思人……】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
这是……什么?
路拾遗一时分不清这声音的来源,一时有些恍惚。
“你确定……当初那个人是我?”
郑非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就是你,我们鬼怪识人不像你们看皮相,都是看魂灵的。”
“你的魂灵从来都没变过——说来也奇怪,凡人入轮回魂灵多多少少都得有些变化,你却一点都没有,只是现在被封印了而已。”
“我还听其他残魂说,你几百年前就是这幅样子了。”
听到这里,路拾遗身侧指节微动,垂下了眼睛。
其他三人就没这么冷静了,司颜首先堂目结舌道:“什么??”
殷佩竹本来还是一滩软泥,顷刻间就直起了腰板,那气势好像差点就要一巴掌呼过去似的,震惊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路至少活了几百年?!”
好像真怕她一巴掌呼过去,郑非立马躲在了路拾遗后面,露出一个脑袋说:“我可没这么说,没准还有别的情况呢。比如得罪了地府之类的也不一定哦。”
这番话无异于是平地丢了个炸弹,信息量大到爆炸,让人不敢细想。但是路拾遗看起来倒还挺平静的,其他三人的神情加起来都能凑一盘颜料了。
郑非突然后退一步,看着路拾遗,装作害怕道:“对了,你不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吧?”
旁听的三人:“……”
骨子里果然只是个小屁孩。
路拾遗淡淡说:“那我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郑非“嘁”了一声,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们还不出去吗?”
说完他冲空气叫道:“穆伯——我饿了,早餐做好了吗?”
话音刚落,小少爷身旁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正是管家,他一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已经准备好了,少爷。”
小少爷眉开眼笑地抱住穆伯:“嗯,我就知道穆伯最好了!”
穆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背,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我来送各位回去吧。”
管家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朝他们轻轻一挥,众人就感觉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起来,仿佛被罩了一层玻璃纸。
郑非最后还是看着路拾遗说:“哥哥,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下一个是小宁哦。”
路拾遗一怔,想问清楚,然而紧接着那种眩晕感再次来袭,他无法出声了,眼前的景象彻底扭曲,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样的黑暗无边无际,好像一切都是混沌的一团,路拾遗在这片黑暗中,竟然感到了一阵心慌。
又回到这里了么……
他想到这却是一顿,突然茫然起来,什么叫做——“又”?
魂灵重归体内的那一刻,路拾遗豁然睁开眼,眼前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黑,而是刺目的阳光,已经是早晨了。
意境海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在意境海里过了三天,放在现实也就一个晚上。
路拾遗看清这一切之后,绷着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一转头,看到三双眼睛正静静地看向他。
路拾遗:“?”
他问道:“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
殷佩竹幽幽地说:“在意境海里发生的所有事,你必须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司颜也幽幽地说:“没错,尤其是缚灵阵那段。”
南若九倒是不那么感兴趣,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体,就要站起来走了,被司颜一把拉回来:“你也得给我听。”
南若九心道:什么时候用你来管我了?
他一把甩开司颜,硬邦邦地说:“不听,没兴趣。”
司颜还没说什么,殷佩竹先来气了:“嘿,你这臭小子,你忘了以前我们薅你鸟毛是谁护着你的了?怎么这么不懂知恩图报?你小路哥当年为了不让你被我给炖了跑过去求了我好几次,这些你都忘到脑门子后面去了是吧?”
南若九一阵无语,心道:你们难道还有脸说?
不过南若九也真怕她一时气血上涌想把自己炖了,不服气地重新坐下了。
“听众”已经准备就绪,路拾遗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他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干脆就从最开始说了:“我第一眼看到郑非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后来看到‘重现’,总有种既视感,到最后缚灵阵那里,我几乎闪回了一点记忆碎片,但稍纵即逝。”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缚灵阵,”路拾遗也有点无奈,“我就是随着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我的身体。”
殷佩竹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郑非的虚像就是他本人的?”
路拾遗略思忖了一下:“郑非在捅富商的时候,有一瞬间他身上渗出了很淡的鬼气,但仅仅只是瞬息之间,你们可能没发现。”
殷佩竹回想了一下,他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这样,但当时的情形哪有那么多时间看鬼气不鬼气的,完全被那小屁孩的行径吸引了注意力。
司颜还想再问一问路拾遗记忆的事,刚张了张嘴,声音都没发出来,路拾遗就晃了一下,冲着地板倒了下去。
殷佩竹赶忙伸手接住他,她简单给人把了脉,松了口气道:“没事,就是累着了,他这次灵气消耗了很多。”
司颜扶了额,愁容满面:“咱们这小师弟身上怎么这么多秘密?”
殷佩竹倒是不怎么担心,说:“再怎么样,他不也是咱们的小师弟吗?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她把路拾遗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回头努了努嘴:“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
司颜也站起身,和殷佩竹一起把路拾遗半拖半扛回了房间,至于南若九,早就偷偷溜走了。
他们俩从路拾遗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庄暨从房间里出来。
俩人愣了下,殷佩竹说:“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庄暨拄着一个檀木制的手杖,笑道:“怎么,我不能出来?”
司颜也笑道:“哪敢?那不是您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嘛,突然出来一下,我们也很惊悚。”
庄暨:“……”
这小兔崽子。
身为这帮人的先生,脸皮要是不够厚那都教不了他们,庄暨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听说小拾遗受伤了?”
下一章攻就出场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魂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