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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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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凌晨三点。
欧元已经以非实物形式发行三个小时,欧盟各成员国原先的货币不再独立存在,它们的汇率被固定下来,仿佛是等待着这象征欧洲团结的货币彻底取代它们的分裂。也许就在不久之后,在可预见又遥不可及的未来,它们就将成为历史,如同一个个被写进史书的人名一样,化作干瘪的文字或符号或象征意义,留给后人去解读和怀念。
不过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不怎么关心这些,毕竟更久远的、已经被废弃的货币他都拥有,再多一种并不会对他产生多大心理层面的影响,不如说,他喜欢这样,喜新厌旧是人类的天性的同时让旧有的东西价格翻倍也是人类的爱好。比如现在他手里正玩着为纪念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诞辰一百周年而铸造的面值二十东德马克的硬币,正面刻着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的侧面头像,背面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徽,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卡尔并不介意以后把这换成德国马克甚至是欧元的某个纪念币。不过比起这个,卡尔更想搞到为纪念卡尔·马克思诞辰一百五十周年而铸造的面值二十东德马克的金币,但可惜的是全世界仅有一枚,现在正待在德国历史博物馆里,就算是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也没办法轻易弄到,于是他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枚异常珍贵的金币从博物馆里弄出来玩。虽然很有可能金币走出博物馆的那天就是柏林被攻克的那天,但卡尔依然不在意,他只会觉得这个地狱笑话蛮好玩的。
卡尔是偷偷从欧洲中央银行溜出来的,把弗朗索瓦·戴高乐扔在那里单独处理引入欧元一事,毕竟这可是弗朗索瓦自己说「因为欧洲央行设立在德国,所以行长理应是法国人」的。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把硬币抛起又接住,猜测到底是正面还是背面朝上。这个游戏很无聊,但确实有意思。
即使是跨年夜,凌晨三点法兰克福街道上的行人也已寥寥无几,清冷得像只放了几片燕麦的清水,多几片少几片依然不会改变这是一锅清水的事实,毕竟这时候是人类熟睡的时间。路灯还亮着,落下几道让人产生拉下拉线把它关掉的冲动的灯光,将卡尔瘦小的身形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黑影——这让他看起来长高了许多,对于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来说,这同样很有趣。
「这位同志!」
卡尔被这突然打破寂静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枚刻着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头像的硬币落到地上,叮叮当当地溜走,不知道滚哪去了。
能有哪些人会在一九九九年法兰克福的街头明目张胆地使用如此□□的词汇?卡尔眯了眯眼,抬起头,却不料看到一副出人意料的面庞:站在他面前的,是杜戈维奇·伊什特万,只不过他现在穿着一件蓝黑色牛仔夹克,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纱巾,红得让卡尔几乎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光和热气。
不,不是杜戈维奇·伊什特万。卡尔聚集意志,细细感受了一下,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虽然也是国家意志体,也确实长着伊什特万的脸,但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仿佛意志之间的感应隔了一层薄膜,就像……就像他并非来自这个世界的一样。因纽特人来到撒哈拉沙漠,甚至比这种感觉有更加强烈的怪异和割裂感。
不过同样令卡尔感到惊异的是,这位「伊什特万」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长着跟卡尔一样的脸,只不过他依然是一头没染过的珀金色头发,右脸贴着纱布,领口的红领巾像是一道纵向撕开胸膛的伤口,穿着棕色的背带裤——这身打扮太东德了。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蹲下,又站起来。
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同样也是「卡尔」,可能因为他染了一头黑发还戴了眼镜,再加上夜色的掩盖,不那么容易被一眼认出来。
「伊什特万」再次开口:「同志,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时间啊,」卡尔暂时忽略种种怪异的现象,决心回答这位看起来就会为Socialism献身的同志的问题。他借着路灯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凌晨三……」
「啊,我不是指这个时间。」「伊什特万」打断卡尔,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些许尴尬,「我是说……呃,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日?」
他们穿越来的?卡尔忽然冒出这个想法。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一九九九年?!」「伊什特万」似乎很惊讶,转过头去对「卡尔」说:「现在已经是一九九九年了,我们还没回去!」
真穿越来的啊?
卡尔一下子就产生了更浓的兴趣,他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两位同志已经自顾自地聊起来,卡尔插不上话。看来Socialism总是不会容下Capitalism的。于是他站在一旁,仔细分辨着他们的对话。
「我们已经在这上面浪费了整整半天时间,连跨年都错过了……没了我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这句话是「伊什特万」说的。
「恐怕仅靠我们的意志聚合,回去也不太能帮上忙……」这一句就是「卡尔」说的了。
「怎么可能呢,我的意志聚合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非常重要啊!万一他们有个什么缺胳膊少腿的,还不是要靠我来帮他们回溯!」
「……」「卡尔」沉默了,似乎没想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如果他们真是穿越的,那他们本来所属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听上去像在打三战啊。
卡尔眯了眯眼,准备插话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伊什特万」已经有离开的意图:「我们得搞快点了。」然后伸手准备拉住「卡尔」。
「等等。」「卡尔」突然打断「伊什特万」,朝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走来。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手掌中央赫然放着那枚刚刚不知道掉到哪去的、刻着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头像的硬币。
「这是你的吧。」这句话是个陈述句。
「伊什特万」也凑了上来:「欸?这是……罗莎·卢森堡?」他拿起那枚硬币,借着路灯光,细细打量,看上去找到同志的欣喜超过了不能回到原世界线的焦虑。接着,他郑重地将这枚硬币递还给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同志,这背面是你的国徽吗?很漂亮哦!」
很可惜,至少现在并不是哦。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卡尔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谢谢。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当然也可以送给你们。」
「真的吗?多谢你了,同志!」「伊什特万」看上去很开心,他向「卡尔」挥了挥那枚硬币,「没想到我们还能弄到来自其他世界线的纪念品!」
「卡尔」依然没有说话,但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已经能基本确定他们可能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太神奇了,遇到穿越者这种听上去就很科幻小说的事,居然还真能给他碰到?
「同志,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伊什特万」问卡尔,「一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库恩·伊什特万,他叫卡尔·卢森堡。」
卡尔本想回答自己的名字,可当他张开口的一瞬间,忽然改变了想法:「我叫雷金纳德·纳捷什金。」
「雷金纳德·纳捷什金……?」卡尔·卢森堡听到这个名字时皱了下眉,似乎对这个名字的构成产生了一丝疑虑,不过他终究没有开口。
「很高兴认识你,纳捷什金同志。」库恩·伊什特万笑了笑,「但很可惜,我们赶时间,现在要走了,很可能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了……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哦!」
库恩·伊什特万往后退了一步,跟卡尔·卢森堡并排站着,这样才会显得他们的Socialism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再次挥了挥手中刻着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头像的硬币:「那末,再见了——祝你健康,同志!」
库恩·伊什特万拉着卡尔·卢森堡的手臂,聚集意志进行空间折叠。总之,在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眼中,他们消失了。
奇妙的遭遇。卡尔·勃拉姆斯-多伊奇想,仿佛这一切都是因意志混乱而产生的记忆错误。如果用人类的话来说,那就是「像做梦一样」吧?
-序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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