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无边的灰幕,缓缓覆下,檐下灯笼的光被吞去几分暖意,变得朦胧而飘忽。
送走大梁帝后,阮予墨、范居然和郑景行三人站在檐下光亮处,久久未动。
极目远眺,天幕似被谁掀了底,亿万星子倾泻而下,填满了整个夜空。
北斗七星横亘天际,如一把巨大的银勺,遥遥指向前方的苍茫大地;银河如练,纵贯南北,星子密集成河,泛着淡淡的银白光晕。
而高悬夜空几日的天象图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范居然忽然问:“你们说,四方天下,只有南疆隐于尘世之外,苗族素来神秘,《天机图》会不会在南疆?”
“哈哈哈,本宫亦是这般猜想。”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三人忙仰头望去。
却见今日刚刚送走的南齐太子箫南风从暮色中飘然落下。
郑景行:“南风?”
阮予墨微微挑眉:“嗯?”
范居然:“萧兄?”
箫南风身姿秀拔,儒雅翩翩的立身于三人面前,温润含笑道:“南风亦想凑一凑热闹,在范兄这闻名天下的东宫小住几日,范兄不会不欢迎吧?”
范居然一把牵过箫南风衣袖,喜道:“你不是已经离开大梁了?这般出现,当真是惊喜极了,快,咱们进屋说。”
说着,当先将箫南风拽进密室,阮予墨和郑景行相视一笑,齐齐跟了进去。
“念尘,去给爷备些宵夜过来。”范居然对念尘吩咐说。
然后拉着箫南风坐下,笑问:“萧兄,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箫南风温润一笑:“你身中蛊毒,我实在放心不下,今日下午稍作安排,就匆匆赶回来了,”他对几人笑道:“这太子东宫几步一阵,防护森严,可当真叫本宫好找。”
阮予墨含笑问:“太子行辕回鸾了?”
箫南风点头说是,然后看着阮予墨和郑景行说:“五国会盟结束,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阮兄和郑兄也该离开了。”
这话倒是点得通透。
五国会盟既已落幕,该议的盟约尘埃落定,该归的使节也已相继登程。
若有谁在大梁地界滞留过久,难免惹来天下侧目,天下人不免怀疑,东魏太子何以迟迟不返?莫不是与大梁君主暗结密约?大邺靖王府的墨小王爷又为何滞留大梁东宫?是大邺帝刻意布下的棋子,还是大梁暗藏的阴谋?
说到底,纵是旁人去留随意,天下人的目光,终究只锁着那一方太子车驾、一副皇家鸾杖罢了。
阮予墨含笑点头:“滞留如此之久,是该回去了。”
范居然有些担忧:“大邺帝那里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不亲自回朝,没事吗?”
阮予墨微微一笑:“蓝冠噪鹛还未捉到,走的慢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郑景行一拍手,大笑说:“如今看来,南疆势在必行了。”
范居然笑意漫开,扬眉笑说:“咱们几人天南海北,几年也见不上一面,能得机会同行,是天赐的良机,再好不过了。”
另一边,念尘已经摆好晚膳,请范居然几人过去用膳。
范居然凑到阮予墨跟前,问道:“要不要叫上花兄?明天她要是知道咱们吃晚饭没喊她,指定得不高兴!”
阮予墨阮予墨想着那小丫头又能吃又能睡的样子,神色柔软几分,也不知睡不饱和吃不上哪个对她来说更严重些,颔首说:“也好,派人去瞧瞧。若是醒着,便请她来一同用膳;若是已经睡下,便由着她去,她这几日也确实困顿得很。”
佛子一般高居九重的人,何时这般体贴过,几人瞧向阮予墨的目光都有几分暧昧。
阮予墨只当不知,微微一笑罢了。
范居然一挥手,对念尘道:“还不滚去看看,兔崽子,等着爷请你呢?”
殿下骂人,这是好事,说明心中的气已经去了大半。
念尘难看的神色缓和几分,忙应声去了。
郑景行看着念尘背影,笑说:“听皇伯伯的意思,你身上种蛊的事情,念尘从头到尾都有参与的,再有允安今日浅浅一诈,便知洛惊羽是奉了念尘的命令去阮宅行刺的,那既不是你的命令,自然是忘川曲的手笔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梁帝的手笔,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见范居然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笑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但我想着,若想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这蛊的来历和被控制后的情形还是心里有数一些,有备无患的好。”
范居然哼道:“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沉舟你不说,我也没打算饶了他,和着阮宅的事儿一起,一会儿一起审。”
阮予墨面色浅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倒是箫南风没听到大梁帝的话,问道:“已经有眉目了?”
郑景行将今日大梁帝的话细细对他复述一遍。
而另一边,念尘已经到了安素晚所在卧房前,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棉枝在门口坐着,百无聊赖的样子,见念尘来了,起身问:“殿下让过来的?可有事?”
念尘点头:“花公子睡着吗?”
棉枝点头:“睡着呢,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念尘将范居然的话说了,棉枝悄声说:“我去看看。”
说着,她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大片月光扑进房间中,照亮了床榻上小郎君的睡姿。
前半夜,安素晚本计划着去探一探东宫的地牢,谁知棉枝的耳朵竟是特意练过的,再轻微的细节也躲不过她的耳朵。
安素晚想着,反正还要在东宫呆上几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司琴和司棋离开后,倒当真睡着了。
但她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早在念尘踏进庭院的时候已经醒了,听见棉枝开门的声音,安素晚躺着没动,想着既然念尘亲自过来了,想来范居然身上蛊虫的事情大约已经有了说辞,也不知那几人今夜审出了什么。
而棉枝进来后,发现安素晚睡的极恬静,轻轻帮她讲锦被盖好,又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摇头对念尘说:“花公子睡的极熟。”
念尘点点头,轻声说:“花公子没有武功,你也不必如此辛劳,亲自守着门口,小睡片刻吧。”说罢,自转身离开了。
这话就是告诉棉枝,主子的意思不是监视于她。
棉枝不由得微蹙眉头,她分明听见屋内似有陌生声息,难不成竟是自己听错了?
她回眸瞥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忆起前几次入内,花公子都睡得极为沉酣。
凭她的身手,绝无可能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佯装熟睡。这般思忖下来,许是真的是自己一时耳误罢了。
棉枝微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侧身靠在廊柱上,闭目静憩。
片刻后,安素晚倏地睁开眼睛,勾了勾唇角,手指微动,一只小虫子从她掌心飞出去,落在棉枝鼻间上,棉枝竟沉沉睡了过去。
没人知道,这天下,除了苗族圣女忘川曲,安素晚也是不差于她的用蛊高手。
仔细听听,棉枝呼吸绵长,连虫鸟都已进入梦乡。
安素晚唇边笑意漫开,旋即从床榻上轻盈起身,随手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身形一晃,便如一缕轻烟般,轻飘飘地掠出了房间。
夜色中,她足尖轻点屋脊的瞬间瞥了一眼熟睡的棉枝,想着念尘你真是太可爱了,这一趟真是来的巧、来的妙啊,行,本来你和你那主子百般算计,只能给你打两分,现在她当机立断,又额外加了两分。
安素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按照念姨的描述,东宫地牢的入口隐于东宫北侧掖庭宫的废弃院落中,远离前殿朝堂与后寝寝宫,她一路向北,轻巧掠过一路巡逻的侍卫。
终于在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间找到一座不起眼的青石门,大门外布有生死大阵,青石门被藤蔓与苔藓层层遮掩。
安素晚眸光微转,这时候正是最难捱的时刻,值守侍卫具以露出困倦的神色。
她勾了勾唇角,又从掌心悄无声息的弹出几只小虫子,黑色不起眼的小虫子纷纷落在值守侍卫的鼻间唇角,他们人虽站着,但仔细看过去,却发现他们都已睡熟了。
如果大梁帝在这里,定然能发现,这些值守侍卫所中蛊虫和忘川曲所中蛊虫如出一辙,这种蛊虫需要种蛊者或站或卧,不动才有效果。
若是巡逻的侍卫来来回回的走着,那是没用的。
安素晚等了几息时间,确定那些明卫俱已睡熟,这才屏息凝神,将心神尽数沉下去细听周遭动静。
明卫并不可怕,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危险的,是隐在黑暗里的暗卫。
你永远不知他们有多少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方位,更不知他们何时会骤然出手。
但凡漏掉一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滔天大祸。
她想着,还好臭老头自小便逼着她苦练五感,让她练就了一副远超常人的敏锐耳力与感知力,哪怕是数丈外飞虫振翅、草叶轻颤,也逃不过她的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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