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晚到底不放心,一直跟着十八星宿将三位老人家送出东宫,看着一行人彻底消失后,才暗暗松了半口气。
旋身掠向原路,足尖点过青瓦时敛了所有气息,如一道轻烟落回地牢外,破坏掉破阵的痕迹,又用药粉去掉衣帽上的气味,送还给侍卫首领后,她才卸下紧绷的心神,垂手立在暗处,仰头望向天际。
墨色的夜幕已渐渐褪去,东方的天际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熹微的光正一点点漫过宫墙的飞檐,将天地间的轮廓染得柔和起来。
算时间,阮予墨几人应该也快回去了。
安素晚又扫了一眼地牢前的侍卫和暗卫,勾了勾唇角,将一枚蚩尤铃挂在侍卫首领的腰带上。蚩尤铃,是苗族圣女的法器,铃把上铸造有蚩尤头像,传说具有镇压鬼魅妖魔的威力。可作为苗族圣女驱邪避凶、守护族人的信物,象征着神秘的力量和对祖先的敬仰。
满园侍卫无知无觉的睡着,安素晚足尖轻点,向着东宫给太子妃准备的寝殿方向掠去,希望阮予墨还不曾回去。
轻身落在庭院中,棉枝还靠着廊柱睡的正香。
凝神细听,房间中没有任何气息。
安素晚勾唇一笑,阮予墨果然还没回来,这很好。
她快速进得房间,然后指尖轻弹,向棉枝的方向弹出一只小虫,旋即收敛周身内力,气息沉得与寻常熟睡之人无异,回身躺回自己榻上,拉紧锦被,眼睫轻合,依旧是一副酣然入梦的模样,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棉枝身上的蛊虫已经被雌虫召唤离开了体内,直至一轮红日高悬树梢,金色的阳光落在棉枝脸上。虫鸣啾啾,伴着几声清脆的鸟鸣,终于将她从混沌的睡梦中唤醒。
棉枝起身柔柔肩颈,昨夜靠在廊下,睡的浑身酸疼。
她轻声走到门边,寝室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安素晚还在睡着。
“她醒了吗?”
棉枝一惊,猛的一回头,一道身影逆着光缓步而来,荼白暗花细丝如意云纹锦衣曳地,衣料上暗绣的云纹在逆光中晕开淡淡的光泽,随着步履流动,似有祥云缭绕。身姿挺拔如松,缓步而来,透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势。
“怎么?”阮予墨缓步走到门边,见棉枝痴痴的看着自己,微微蹙了蹙眉。
“哦,回王爷话,花公子还未起。”浓重的压迫感袭来,棉枝忙低下头,冷汗顺着脖颈淌下来,灵台一片寒凉。
阮予墨淡淡‘嗯’了一声,脚步不停,语气平淡无波,却平白让人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你下去吧,本王不需要人守门。”
话音落时,目光微抬,清润的眸子里不含半分波澜,却让棉枝心头一凛,不敢有半分逾矩,忙躬身退下。
阮予墨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缓步踏进殿中,低头看向软塌上睡的正香的女郎,微微勾了勾唇角:“睡的这般沉,被人卖了都不知。”
“主子。。。”阮予墨刚刚迈步,听得无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阮予墨:“何事?”
无情沉声回复:“东宫出事了,属下探知,好像是关在东宫地牢的人昨夜被人劫走了。”
阮予墨一双清淡的眸子瞬间涌起墨色漩涡,他忽然眯起眼睛,面上神色似笑非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劫走了?被谁劫走的?”
“据说是苗疆圣女忘川曲,”无情低声说:“属下听说负责看守地牢的侍卫是中了蛊虫睡过去的,苗族圣女在其中一名侍卫身上拴了苗族圣女的法器蚩尤铃。”
阮予墨眸光中渐渐聚拢起一团墨色的云雾。
当真巧的很,他才怀疑师父踏云惊步云九霄被人关押在大梁东宫地牢,如今他住进东宫还不足一夜,好好的地牢,早没事晚没事的,偏偏他刚踏进东宫就被劫了?
阮予墨沉声问:“大梁帝和范居然有什么反应?”
无情说:“范太子刚刚得到消息,正往地牢方向走呢,大梁帝还在早朝。”
很好!
阮予墨怒急反笑,正要说话,床榻上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是熟睡的安素晚被这声音惊扰,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而后缓缓掀开一条缝。初醒的眼眸蒙着层水汽,带着几分惺忪的迷茫,视线模糊地在殿内逡巡片刻,才堪堪聚焦在眼前的身影上。
安素晚一骨碌坐起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睡意,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嘴角却已下意识地向上弯起,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伸手拉住阮予墨的手,笑说:“阮予墨,你回来啦?”
她眼中是纯净的欢喜,阮予墨神色中浸上几分暖洋洋的柔软,回握住安素晚的小手,坐在床榻边,揉揉她睡的鸡窝一样的秀发,温声说:“睡的好吗?”
安素晚觉得手心一片冰凉,她歪头看着阮予墨:“你一晚没睡?怎么了?不开心吗?”
阮予墨抿唇不语,他的脸色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阮予墨?”
他不说话,忽然伸手将她拽进怀中,力气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阮予墨是什么人?那是高悬九重的佛子,是云端皎月,是那寺庙里塑着金身的菩萨,不染人间烟火。
他的眉眼都是凝着霜雪的,何时见他这般脆弱过。
安素晚忽然有点心疼。
昨夜东宫地牢中救走的老者,应该就是阮予墨的师父无疑了。
这些年,阮予墨踏遍千山万水,一直暗中追查师父失踪的踪迹,好不容易才循着蛛丝马迹摸到东宫,可这刚燃起的一线希望,转瞬间便化为泡影。
昨夜那种情形,安素晚想着,她若不将云九霄救走,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了,她轻轻拍了拍阮予墨后背,你师父没事,他平安了,我将他救出来了。
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安素晚微微闭了闭眸子,又睁开,轻声问:“阮予墨,你怎么了?”
“花知意,有人夜闯东宫地牢,将关押在里面的人救走了。”阮予墨声音暗哑,他将脸埋在安素晚的颈窝中,哑声说:“这般巧合,这般巧合,他们怎么敢的。”
安素晚犹豫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缓缓伸手环住阮予墨腰身,“你怀疑是大梁帝或者范居然的手笔?”
阮予墨没说话。
安素晚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甚至差点脱口而出,你师父被我救走了,他没事,你放心吧。
可是她不能说。
你我身份如此,我能怎么办呢。
安素晚自嘲的、无声的弯了弯唇角。
殿门外,无情的话没不曾回禀完,但他多利的耳朵啊,早将殿内声音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耳朵都红了。
他屏着呼吸,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隐身,自家王爷想来温润淡雅,不食人间烟火,这这这。。。被他看到王爷这一面,会被灭口的吧。
他犹自内心惴惴,这时无殇走过来,奇怪的看了一眼耳朵红的似乎可以滴血的无情,呆呆傻傻的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奇怪的拍一下无情肩膀:“你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
无情:“。。。”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他恨恨的瞪了无殇一眼,耳朵确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红的像是抓一把就能滴出血一样。
无殇莫名其妙的被推一把,正要发作,但心神立马被无情红透的面颊吸引,好奇问:“无情,你小子做什么坏事儿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说着,还用手扒拉扒拉,然后问:“主子不在?”
无情:“。。。”
无殇急了:“你说话啊,哑巴啦?”
无殇是个大嗓门,说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殿内,安素晚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推推阮予墨,笑说:“你手下估计有消息告诉你,先听听,也不一定就是坏消息,他们将你师父抓起来关了这么久,定是想得到什么,这么想来,老人家应当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阮予墨,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阮予墨使劲闭了闭眼睛,淡淡‘嗯’了一声,说:“你说的对,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声音清润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随即坐起身,眼底只剩一片沉静。
安素晚望着他的侧影,忽然心头一涩,他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入骨的温凉,不是冬日的寒,而是那种高悬九天、不染尘俗的清寂,好像古寺中受万人敬仰的佛子,尊贵优雅,却也疏离得让人望而生畏。
那些焦灼的脆弱情绪,似乎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
此刻的他,让安素晚觉得那样遥远,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纵使近在咫尺,也难以触及他真正的心意。
安素晚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微凉,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触感。
阮予墨回头凝了她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语声温凉的开口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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