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不言。
薛季春道:“大师不说话,我们就当你应了。”便对李晚晴道,“师姐。”
李晚晴道:“大师,不妨听我们细细说来。起初是李淑娥投奔至此,我们才起了疑心。然而此事干系重大,又牵涉到玄真大师,我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于是我们先在汴州城中找了略通溯炁之法的修炁者,此时我们既无血月宗右护法的魂魄之炁信息,也未曾感知过仲原小仙师尸身中的残余之炁,无奈,只得与周巡仙师联系。
“周巡仙师却并不在长安,原来是重新去寻徐亮仙师,他听闻此事,速速便来与我们会合。我们一谈,才知道原来周巡仙师业已怀疑陈娘子乃是血月宗右护法,也是杀死周仲原小仙师的罪魁祸首。
“加之李淑娥娘子的叙述中的种种细节,我们对此事已有了七成的把握,只消再让徐亮仙师与陈娘子见面,徐亮仙师便可拿了结论,这陈娘子究竟是不是杀了周仲原小仙师的元凶便可一目了然。如今答案已明。”
见玄真仍是不说话,面上亦无什么惊异神色,李晚晴又道:“法师面上似乎仍有犹疑之色,不妨听听李淑娥娘子是如何说的。当初李淑娥娘子来投奔我们,便是因为陈娘子曾这样告知李娘子。这陈娘子自称她本是仙阁之人,是为报仇才潜入血月宗。”说着,她看了李淑娥一眼,要李淑娥来佐证她刚才之言。
李淑娥会意,接着道:“对,陈娘子是这么对我说的。”说着,又看陈由己一眼。陈由己淡淡看着她,也没什么神色,李淑娥还是倏地低下了头。
李晚晴对她道:“李淑娥娘子,你请继续说。”拍了拍李淑娥的肩膀。
李淑娥声音柔弱,继续道:“是的,女仙。那夜,陈娘子将我从地牢中放出,带我出血月城的路上,她给我些银两,让我暂住在镇上客栈中,先不要回家。她是我救命恩人,我当然是应了,之后她便不再说话。
“在路上,我想起她说她本仙阁之人,我便想向她打听她原本在什么仙宗门派,她没有答我,只让我不要说话,与我说,血月宗有种功法叫‘聆音察理’,修炼者耳力过人,随意说话容易被察觉。我便不敢说话了。
“行至城门,陈娘子道某处有结界,不过我看着她很轻易就解开了结界。随后便出了城门,见到城门口的守卫。那守卫正待开口呼唤陈娘子,陈娘子便竖起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守卫不要说话,守卫就不出声了,陈娘子对我说‘走吧’,我就这么出了血月城。
“我走了一段以后,又回头望一眼,正看到跪下的守卫从地上起来。我当时没有深想陈娘子的身份,如今想来,那守卫一定是对陈娘子下跪的。如此看来,陈娘子在血月宗的地位确实如仙师所说一般,应当是不低的……况且,我事后想起来,那守卫刚开口时,似乎说的是‘右’字,或许他当时便是想称陈娘子为‘右护法’。”
听完这一席话,陈由己也没有反应,她心中、口中都没什么好说的。
李晚晴皱了皱眉,嫌恶地看了陈由己一眼,与李淑娥道:“李淑娥娘子,若是还有,请继续说。”
“此后我便在凉州镇上的客栈住了好几日,陈娘子终于出现,一天夜里与我道,说明日他们便准备离开凉州,让我也可回去了。我便也打算明日回家,可那天夜里,就有小法师来请我,”她看了一眼照泉,只见照泉呆呆愣愣,她继续道,“原来有一个女孩儿指认陈娘子为血月宗右护法,说她听到了那血月宗的宗主就是这么叫她的……此后的事情,在座的仙师应当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她看向李晚晴。
李晚晴对她点点头,转而对玄真道:“玄真大师,如今一切皆已明了,这陈娘子与血月宗右护法都善用银蛛丝,杀人时以银蛛丝割断人脖颈,只此一点,这陈娘子的身份就十分可疑,更不要说又有如此多人指证了这妖女,李淑娥娘子说到的种种端倪也都可证这妖女就是血月宗右护法。”
“另还有溯炁寻源的大师已确认无误,各方佐证,均已证据确凿,应当可以打消大师的疑虑了吧。”李晚晴一气说完。
玄真双手合十,缓缓道:“即便陈施主乃是血月宗右护法,然而她已放下屠刀,从业海回头。得饶人处且饶人,诸位施主不如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此后能够广施善行,以化解先前种下的恶果。”
李晚晴没料到玄真会这样说话,以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愣了一下,是周巡听闻此言不能忍受,暴喝:“放屁!”
玄真抬头看他。
他一脸怒容,苍老的面皮扭曲,失去爱侄与周家的尊严狰狞了他的面庞,“如果她能让仲原死而复生,我们周家也可以饶她不死!”
话音刚落,他出手如电,魂魄之炁随之波动,此时已根本无需隐藏。
一柄炁剑骤然出现在周巡掌中。
周巡提手便是挥剑而来。
玄真在原地半分未动。
周巡挥剑之势已被扼住,炁剑碰上了一堵炁墙,顷刻之间锋锐之物就散于无形。
正是以静制动,重剑无锋。周巡全然不是玄真对手。
然而,他未得手,面上怒色自然更甚,冷笑一声:“呵,那日在乾州城门,我就看你是要包庇她,今日再见,果真如此!”
“我看你怎么面对昭护寺你师父!”
卷土重来,炁剑重新在周巡掌中凝结。
未等出手,李晚晴赶来挡在玄真面前:“法师,不要与一个妖女沆瀣一气!妖女惯会骗人,大师莫要被骗了!”
玄真道:“并非贫僧与陈施主沆瀣一气,亦不曾为她所骗,贫僧自有判断,贫僧观陈施主确非十恶不赦……”
“放屁!”周巡道,“可怜我仲原小侄无辜!”他指向陈由己,“她说话毫无敬重长辈之意,日常言行更没有端方,屠村、杀人,这还不是十恶不赦!你竟是处处帮她说好话!”说话缓了下来,咬着字说,“到底什么心思,你自己明白!”
玄真竟未立刻反驳,于是此间竟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因着玄真在境界之上占优,陈由己本觉着玄真若能与她划分,也未必是坏事,玄真到了这样的境地,竟还是护着她,让她错愕,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知道到了该与他割席分坐的时候了。否则这兜头的屎盆子扣下来,若真坐实了,玄真以后怕是在这各大宗门里不好混了。
他们说她妖女、蓄意引诱、欺骗之类,于她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往心里去的,只是……玄真那和尚,他既然想要普度众生、修成正果,既然他不是想与她隐居山林的,那么这样的攻讦对他而言……怕是不好吧……
陈由己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李晚晴却趁着这档子沉默说了话,仍是劝诫玄真:“大师,你在仙佛之家素有美名,为这样一个妖女,不值得。”
或许是见李晚晴苦劝不动,薛季春终于也开口:“大师若真要护着这妖女,是弃与周家的情谊不顾了?”他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上的扳指,“我寻思着,子方兄似乎还曾与大师一起去找吞月君,一直以来,子方兄可十分仰慕大师的品格与境界。”
“佛家慈悲为怀,能引人向正途便是贫僧所求,无关男女。”
玄真终于道。
“呵呵”,薛季春请笑起来,缓缓踱步,“好个无关男女,”他一手握拳,轻轻敲击自己手掌,“大师或许问心无愧,然而外人看来可并非如此。外人只会道,玄真大师被血月宗妖女的美色所惑,佛心动摇,弃佛法,耽溺美色。这在妖宗魔宗或许能成为一桩美谈,不过,”说着,他又笑起来,“在仙门可是一桩丑事,更并不要说你们佛家了。大师该比我清楚。”
玄真又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更显得沉静如水,他缓缓道:“贫僧已允诺陈施主,会将她护送到家乡。”
周巡随即反问:“你的意思,是要铁了心和我们对着干了?”
不等玄真说话,薛季春道:“非也,周老仙师,你误会了,大师的意思,是他应了人家,佛家人嘛,讲的是不打诳语,言出必行。既然他答应了,在大师看来,即便对方是血月宗妖女,他也该守诺,可等他把这妖女送到了家乡,此事就与他无关了。周老仙师要剿清血月残党,也不急于一时。”
最终,薛季春道:“大家各退一步,这样事情才好办成。”
周巡皱眉看向玄真确认道:“果真如此?”
玄真做一合十礼,“薛施主误会了贫僧的意思,贫僧既然应了陈施主送她到家乡,便会竭力护她周全。”
薛季春敛了面上笑容:“即便是到了她的家乡之后?”
“即便是到了她的家乡之后。”玄真答得坚定,没有犹疑。
周巡冷笑:“呵!说什么不打诳语,就是被美色迷了心智!那日城门口,你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是妖女,现在知道了也还是一样的态度!什么狗屁高僧!什么狗屁高僧!”
“徐仙师!”周巡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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