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梆子子声从远处传来，敲在古宅的飞檐上，碎成无数片回音，在每个角落盘旋。顾境和温叙已经在这座迷宫般的宅院里兜转了整整三个时辰，从东厢房到西跨院，从祠堂到枯井，手里的线索堆了满满一捧，却始终抓不住第五个线索的影子，就像试图在镜中抓住自己的倒影，永远差一步。
“我们可能陷入了‘时间循环’。”顾境将最后一张从琴盒里找到的乐谱拍在石桌上，乐谱上的平沙落雁雁》被人用红笔圈改了七处，每处修改都对应着古宅的一个地点，却在最后一个音符处画了个大大的叉，“你看，我们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彼此，形成一个闭环。”
他摊开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线索发现地：红色是苏婉卿的遗物，蓝色是李文山的痕迹，黑色是苏鸿章的记录，金色是“飞鸟计划”的标记。这些颜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最终在地图中央汇成一个圆形，圆心正是那口枯井。
温叙的银线在地图上轻轻游走，线的末端在“圆形”的边缘突然停顿。那里有一个被忽略的地点——古宅西北角的“水榭”，地图上只画了个小小的水波纹，没有任何标注。“我们漏了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眼底却亮得惊人，“所有线索都在绕着它转，却没人直接指向它，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水榭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面，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榭顶的琉璃瓦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榭下的池水漆黑如墨，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映出的却不是竹林和水榭，而是祠堂的牌位和枯井的轮廓，像是把整个古宅的景象都揉碎了，重新拼贴在水面上。
“是‘镜像池’。”顾境的指尖掠过池边的栏杆，栏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与之前羊皮卷上的文字一致，“能映照出‘被隐藏的真相’，但也会放大‘内心的恐惧’。”他看向温叙，她的倒影在池水中微微晃动，倒影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正对着他的后背——和东厢房里那个“假温叙”的动作一模一样。
温叙的银线突然缠上池边的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铜制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绕着中心转动，针尾的红绳缠着半片铜镜，镜面上刻着一个“苏”字。
“是苏曼殊的东西。”顾境小心地取出罗盘，指针突然停止转动，指向池水中央，“它在指引我们下水。”
池水冰冷刺骨，没到膝盖时，就能感觉到水底的淤泥里藏着东西——不是石头，是无数个小小的布偶，每个布偶的胸口都缝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大多是苏家的族人，但其中一个布偶上写着“温叙”，字迹正是她自己的。
“是‘替身蛊’。”温叙的银线缠住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布偶，布偶突然炸开，里面露出一张黄纸，纸上画着一个女子的轮廓，轮廓的胸口画着一朵白梅，旁边写着“第五个，梅蕊之钥”，“他们在找‘梅蕊之钥’，还把我也算作其中一个‘候选’。”
水底的淤泥突然开始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苏醒。顾境的手按在腰间的音乐盒上，金色能量在周身形成屏障。淤泥中浮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形状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的位置正是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旋转着无数张人脸，都是古宅里的镜像冤魂。
“是‘镜渊’。”温叙的银线绷紧如弦，线身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像是要被漩涡吞噬，“古籍里说，‘镜渊’是镜像能量的聚合体，能吞噬靠近的一切，包括记忆和魂魄。”
更诡异的是，漩涡里的人脸中，有一张格外清晰——是苏曼殊，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七步之外，必有真章”。
“七步！”顾境立刻想起祠堂门槛的高度、琴盒里的银针数量、乐谱上的修改次数，都是“七”，“这是苏家的幸运数字，也是……死亡数字。”他拉着温叙往后退了七步，正好站在水榭的台阶上，脚下的石板突然下陷，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墙壁上挂着无数盏油灯，灯油是墨绿色的，燃烧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照亮了通道两侧的壁画——画的是苏家的发展史，但所有人物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一个女子的脸清晰可见，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却长着同一张脸，正是苏婉卿、苏曼殊，甚至与温叙有三分相似。
“是‘转世说’。”顾境的手指拂过壁画，颜料里混着细小的金属颗粒，是“镜像能量”的载体，“苏家的女子都在‘转世’，承载着同一个使命，保护‘梅蕊之钥’。”
通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水晶棺，棺里躺着一个女子，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面容栩栩如生，正是画像上的苏曼殊。她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款式与顾境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飞鸟纹是银色的，不是金色。
“她没死！”温叙的银线缠上水晶棺，线身传来一阵微弱的心跳声，“是‘假死’，用镜像能量维持着身体不腐！”
水晶棺的盖突然自己打开，苏曼殊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是银色的，没有眼白，直直地盯着温叙：“你终于来了，‘第七个梅蕊’。”她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第五个线索，就在你手腕的银镯里，但你还没准备好……”
温叙的银手镯突然发烫，上面的纹路亮起，与苏曼殊音乐盒上的银色飞鸟纹产生共鸣。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燃烧的琴房、银色的飞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实验室里微笑……这些画面快得抓不住，却让她头痛欲裂。
“够了！”顾境的金色能量爆发，将苏曼殊的意识逼退，“她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苏曼殊的眼睛重新闭上，水晶棺的盖缓缓合上，只留下一句话在石室里回荡：“干扰项都是真的，只是被颠倒了……镜渊的倒影，才是正途……”
石室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油灯纷纷炸裂，通道在身后迅速坍塌。顾境拉着温叙冲出地下通道，回到水榭时，池水中的“镜渊”已经消失，水面恢复了平静，映出的终于不再是扭曲的景象，而是他们两人疲惫却坚定的身影。
“干扰项都是真的，只是被颠倒了……”顾境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突然看向手里的罗盘，指针虽然不再转动，但盘面上的刻度似乎被人刻意刻反了，“我们看反了！所有线索的指向都是反的！”
他重新摊开地图，将地图倒过来看——那个被忽略的“水榭”位置，正好与祠堂的牌位、枯井、古琴房形成一个五角星，而五角星的中心，不是枯井，是他们一开始就去过的、被认为无关紧要的“佣人房”。
“佣人房！”温叙的眼睛瞬间亮了，“我们太关注主人的房间，忽略了最不可能藏线索的地方！”
两人冲向佣人房，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烟火味扑面而来。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破衣柜，墙角堆着些破旧的衣物。但床板的背面，刻着一行字：“第五个线索，藏在最不起眼的‘日常’里。”
衣柜的底层，放着一个沾满油渍的围裙，围裙的口袋里塞着一张揉皱的纸，是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写着“胭脂一盒、丝线一卷、砒霜一包、铜镜一面”，落款是“陈妈”，日期是光绪三十一年三月初七——苏婉卿死的那天。
“陈妈是苏家的佣人，也是……苏鸿章的远房表妹。”顾境想起祠堂守祠人老陈头掌心的疤痕，形状与这围裙上的油渍痕迹完全吻合，“老陈头和陈妈是兄妹！他们都知道真相，却一个守着祠堂，一个藏在佣人房，用这种方式传递线索！”
清单上的“铜镜”二字被圈了起来，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箭头头，指向衣柜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松动的地板，下面藏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已经模糊，却在边缘刻着一行小字：“镜中梅，蕊中魂，钥匙藏在……”后面的字迹被利器刮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琴”字。
“是古琴！”温叙瞬间明白，“我们之前找到的古琴，琴身上的‘泠泠’二字，其实是‘钥匙’的暗语！苏婉卿把第五个线索藏在了琴弦里，却被陈妈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
但当他们再次赶回西跨院时，那架古琴已经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滩黑色的灰烬，灰烬里嵌着一根银色的线，是温叙银线的碎片，上面沾着一点金色的粉末——与“飞鸟计划”的标记一致。
“被‘镜中人’拿走了。”顾境握紧拳头，掌心的罗盘突然再次转动，这次指向的方向，是古宅的大门，“他在引我们出去，第五个线索是诱饵。”
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古宅的大门照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狼藉，也照亮了两人脸上的疲惫与坚定。五个线索，四个在握，最后一个近在咫尺却被夺走，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但他们都知道，这漫长的卡壳和绕弯并非毫无意义。那些看似无关的干扰项——循环的线索、镜像的倒影、不起眼的佣人房、甚至温叙脑海中闪过的碎片，都在悄悄拼凑出一个更大的真相：苏家的秘密不仅关乎“飞鸟计划”，更与温叙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镜中人”，很可能就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古宅的悬案，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虽然皱巴巴的，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显露出原本的纹理。而他们与“镜中人”的最终较量，即将在古宅之外，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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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镜渊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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