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敲响第一下时,顾境的指尖触到了培养舱的玻璃壁。淡绿色的营养液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意识载体”正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片燃烧的火海——和二十年前烧毁**区的那场大火一模一样。
“你终于肯直面自己了。”顾明城的声音从实验室深处传来,他坐在中央控制台前,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三十六个培养舱的指示灯同时变成红色,“看看他们,陈雪的懦弱、赵磊的暴虐、林小满的嫉妒……所有被你们定义为‘罪恶’的东西,其实都是人类最真实的碎片。”
温叙的目光扫过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注意到每个“意识载体”的脑波图谱里,都嵌着相同的脉冲信号,频率和许薇薇日记里夹着的磁带杂音完全一致。“这些载体不是用来储存意识的,”她的声音带着冰碴,“是用来‘广播’的——你在把这些罪恶记忆发射到现实世界。”
顾明城突然笑了,笑声在密闭的实验室里撞出刺耳的回音:“广播?不,是‘归还’。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掉的不是**区,是人类对‘恶’的记忆。我不过是把它们送回去而已。”他按下一个红色按钮,最前排的培养舱突然开始排水,陈雪的“意识载体”缓缓坐起,空洞的眼眶对着顾境,嘴角咧开和现实中一样的诡异笑容。
“你在撒谎。”顾境的解剖刀抵住顾明城的后颈,刀刃的寒光里,映出控制台下方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个金属盒子,和之前找到的所有盒子不同,这个盒子上没有锁,只有块透明的观察窗,里面漂浮着枚银色的钥匙,钥匙链是半块玉佩——和温叙佩戴的那半块完美契合,“**区烧的不是记忆,是‘真相’。”
盒子被打开的瞬间,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只有培养舱的红光在黑暗中跳动,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玉佩合二为一的刹那,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冲进两人脑海:
二十年前的图书馆,年幼的顾境、温叙、许薇薇、□□围着篝火,火堆里烧的不是书,是顾明城的实验记录。许薇薇举着从父亲抽屉里偷来的钥匙,哭着说:“爸爸要把我们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把玉佩掰成两半,塞给顾境和温叙:“拿着这个,能挡住他的‘洗脑波’。”
“原来我们早就反抗过。”温叙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荒诞——他们拼尽全力揭开的真相,竟是童年时亲手埋葬的秘密,“那场大火是我们放的,目的是烧毁所有实验设备。”
顾明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猛地转身,左眼的玻璃珠掉落在地,露出底下的机械瞳孔,闪烁着红光:“你们以为烧掉的是设备?不,是‘净化装置’!人类天生就该带着罪恶活下去,强行剥离只会导致精神崩溃!看看现在的世界——”他指向控制台的实时新闻画面,画面里的人们对着暴力事件麻木围观,在不公面前沉默低头,“这就是失去‘恶’的记忆的代价:连反抗的愤怒都没有了!”
培养舱里的“意识载体”突然同时转向他们,陈雪的载体伸出手,掌心写着“救救我们”,字迹和现实中陈雪死前的纸条一模一样。温叙突然注意到载体们的后颈,都有个相同的纹身——是朵半开的百合,和许薇薇照片里的纹身完全一致。
“这些不是‘意识载体’。”温叙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是真正的陈雪、赵磊、林小满……你根本没杀他们,只是把他们的身体藏在培养舱,用记忆碎片制造了‘死亡假象’。”她看向顾明城的机械瞳孔,“包括许薇薇,她也在这里,对不对?”
顾明城的机械瞳孔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实验室的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在地面勾勒出的不是祭坛,而是张巨大的人脸——是许薇薇的脸,左眼流着血泪,右眼却带着悲悯的微笑。
“她早就醒了。”顾境突然明白过来,他看向最后一个培养舱,舱内的“顾境载体”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淡绿色的营养液在缓缓旋转,“许薇薇的‘吞噬因子’不是吞噬意识,是吞噬虚假记忆忆’。她一直在帮我们剥离你植入的谎言。”
最震撼的真相往往藏在最讽刺的细节里:顾明城所谓的“归还罪恶”,其实是用虚假记忆操控世界;他声称的“保护人类”,实则是想让所有人变成被记忆奴役的傀儡;而他们拼死反抗的“反派”,竟是童年时拯救过他们的父亲。
“你才是被记忆操控的人。”温叙的玉佩贴在控制台的感应区,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变成舒缓的旋律——是那首贯穿始终的《安魂曲》,但这次没有被扭曲,旋律纯净得像初生的朝阳,“二十年前你失去了妻子,受不了她‘背叛’你的实验,就把对她的恨意植入了所有实验体的记忆里。”
顾明城的机械瞳孔突然炸裂,红色的液体溅满控制台。他瘫坐在地,看着培养舱里的“许薇薇载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恨,只有怜悯。“她不是背叛……”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破碎,“她是发现了实验的副作用——所有接触过‘罪恶记忆’的人,最终都会被记忆吞噬,变成没有自我的怪物。包括我。”
子时的钟声敲响最后一下,实验室的墙壁开始透明化,露出外面的校园:天台上,真正的许薇薇和□□站在晨光里,对着他们挥手;图书馆前,陈雪、赵磊、林小满正在收拾散落的书籍;连那个穿校长制服的“顾境”,也摘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温和的脸——原来一直以来的“镜中威胁”,是□□用易容术在暗中保护他们。
“讽刺的是,你最怕的事,恰恰是你亲手造成的。”顾境扶起瘫倒的顾明城,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像被晨光融化的冰雪,“你想保护人类免受记忆伤害,却用谎言制造了更大的伤害;你想留住妻子的记忆,却让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怪物’。”
温叙的玉佩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三十六个培养舱同时打开,真正的陈雪他们走出来,记忆恢复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释然。许薇薇走到顾明城面前,递给他半块烧焦的实验记录:“爸爸,妈妈当年离开,是想找到消除副作用的方法,不是背叛你。”
顾明城的身体彻底透明化,最后留在原地的,只有那枚银色钥匙和完整的玉佩。实验室的玻璃墙外,朝阳正越过教学楼的屋顶,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那些被“罪恶记忆”污染的角落,正在光芒中缓缓消散。
“结束了?”温叙看着顾境,他的左眼朱砂痣已经褪去,露出原本清澈的瞳孔。
顾境没有回答,只是捡起那枚银色钥匙,钥匙链上挂着张微型芯片,插入控制台后,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字:“副本17号‘罪恶校园’清理完成,玩家顾境、温叙触发隐藏结局‘记忆归还’,即将传送至下一副本——‘空白病房’。”
温叙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向那些恢复记忆的“受害者”,他们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像提线木偶般转向屏幕,嘴角同时咧开诡异的笑——和赵磊、陈雪临死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顾境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明白最后一个讽刺是什么,“我们从来没离开过实验。”
屏幕上的“下一副本”字样开始扭曲,变成顾明城的脸,他的机械瞳孔在屏幕里对他们眨眼:“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关。‘空白病房’里,有你们真正的身体哦。”
朝阳的光芒突然变成血红色,培养舱里的淡绿色营养液开始沸腾,那些“恢复记忆”的人们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缝隙流进控制台下方的暗格——那里藏着个更大的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两个成年人的身体,正是顾境和温叙,他们的头顶连接着无数根记忆传输线,线的另一端,连着“校园副本”的核心主机。
玉佩从温叙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微型摄像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控制台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文字:
“观测记录18号:人类对‘自我欺骗’的耐受度超出预期。”
“观测记录19号:‘爱’与‘信任’可作为强力记忆锚点。”
“最终结论:适合作为‘集体意识容器’。”
子时的最后一声钟声落下时,顾境和温叙的意识被强行抽离,陷入无边的黑暗。他们最后的对话消散在实验室的空气里,轻得像从未存在过:
“原来我们才是那个‘完美容器’。”
“至少……我们一直在一起。”
黑暗的尽头,传来婴儿的啼哭,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清晨,他们四个孩子在图书馆里,听到的第一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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