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她去请安时，果然婆婆周氏脸色很难看，提高嗓门道：“上次的事忘了，又开始做老好人了？”
“母亲，儿媳只是想帮一帮她们。”沈雁不卑不亢道。
“你是非要和我作对是不是，我和那裴丽华势不两立，当初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当时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是吧。”周氏气愤道。
“儿媳不知母亲所为何事？”沈雁说道。
“何事？还装，昨日开小灶，送吃食给那裴丽华母女，我们侯府的钱是给你这样作践的吗？” 周氏逼问道。
“那只是我们吃剩，没吃完的顺带给妍姑娘了。府上就是对待猫狗这些畜类想必也不会在意这残羹冷炙吧。沈雁说着瞟了眼周氏腿上的那只猫，黑绸光亮的毛，一双黄绿色眼珠泛着光，看着有点吓人。
“你还顶嘴，什么时候可以这样和婆母说话，我今天就要好好罚你，没有规矩。”周氏被说得恼羞成怒，但又无可反驳，于是选择用婆母这个身份来压制。
“母亲，这是干嘛？”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只见一身青色暗纹官服的裴如松走了进来。
“哼，你那好媳妇，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只不过是问了昨日给你表妹丽华送吃食的事，她竟顶嘴。”周氏在儿子面前故意装得委屈。
“母亲，一点吃食有必要专门拿出来说吗，不知道的人还说我们裴府虐待姑姑，母亲又是管家的，指不定得背个什么名。”裴如松说道。
“我哪里有虐待你姑姑？”周氏提升音量道。
“既然不是虐待，就不用再提起吃食的事了。现在朝堂波澜诡谲，盯着裴府的人多着呢，可别露了什么把柄给人，到时候儿子的官都不一定保得住。不是我说，如今这节骨眼上我们对姑姑不仅不该克扣，反而应该大方一点。”裴如松分析道。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那这次就算了，算便宜她们母女。还有你，平时多管好自己的事，少当家。”周氏最终说道。
“那母亲歇息，我要去上值了，雁儿说要给我绣幅手帕的，那先下去了。”裴如松要走，还不忘带走沈雁。
“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搞得我会吃了你媳妇似的。”周氏不满道。
两人请安后便退下了。走出檀香院，裴如松开口道：“母亲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做的是对的。”
“我知道。”沈雁道。
他今天上值看到她往檀香院过来，想到昨日的事，估计母亲也知道了，他担心母亲为难沈雁，于是便跟着过来了。
果然就听到母亲为那事刁难沈雁。只是意外的是她居然还敢反抗，敢那样和母亲说话，连他都不敢，想到这，他不禁有点好笑，沈雁伶牙俐齿，反而是她母亲吃亏了。
只是母亲再怎么说也是婆婆，在身份上对媳妇是绝对的碾压，要不是及时出现，估计她就要跪祠堂。
果然还是小姑娘，说话做事完全凭性情，全然不顾结果。
只不过，他还很喜欢她这性情的。昨晚虽然意识到她不在意他，但他并不担心，想着朝夕相处，他稍微费点心思，还怕俘获不了一个小姑娘的心吗？
“刚才谢谢你了。”沈雁说道。
裴如松这才收回心绪，温声道：“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沈雁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往日这个点，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喔，今日忘了点东西，折返回去，就耽误了。”裴如松顺口道。
沈雁愣了一下，继而继续往前走。他这理由说的并不好，他本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而且一向自律，时间观念很强。就是忘东西，回清风院也无须经过檀香院。
但她没有戳破，只是在心里对他多了一种好感，原来他还有心帮她。
青石板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虽心思不一样，但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慢慢拉拢彼此的心。
走着走着，到芙蓉院了。沈雁说道：“我到了，你赶紧去上值吧。”
“好的，我下午回来用饭。”裴如松转头看着她道，顺手将她头上的一片杏花花瓣拿了下来。
“好的。”沈雁说完便向院子里走去。裴如松也大步往门外走。
下午回来用饭，是让她准备晚饭的意思吗，沈雁在心里想。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昨晚发现她做的香，惦记上了？不过反正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一双筷子的事，也就当感谢他刚才帮她解围吧。
沈雁吃过早饭后，闲来无事做，之前买的话本也看完了，便和丫鬟映月一起出府去书铺上挑几本书。
这次她没有穿丫鬟的衣服，戴的帷帽。
正是大好春光，沈雁心情好极了。马车在路上行驶，她撩开旁边帘子往外看，看到一家牌匾写着芸香阁的书铺，便叫车夫停下。
进书铺后，发现里面书的种类真多，不仅有《四书》、《大学》这些考科考的书，也有字帖、画卷。沈雁本是女子，对科考当然没什么兴趣。看着墙上画卷《千里江山图》，还《墨梅图》有点兴趣。
小时候她有几次去父亲书房，看到挂在墙上的《溪山行旅图》，都要看很久。自己也曾偷偷画过，但后来长大了，母亲就不让了，说是女子学这些没用，只要会简单画画就行，主要心思得放在女红上。所以，她后面也就放弃了。
“掌柜，要一幅陆玉卿的《万壑听松图》。”
沈雁正看得出奇，听见旁边一个清朗的男音传来，听着还有点熟悉。
转过头一看，男子身穿一身月白色锦袍，束玉冠，长身而立。沈雁越看越觉得熟悉，但不敢向前问候。
直到掌柜说这幅画紧俏，如今卖完了，让公子留下贵姓，等到了会给他留着。
“姓陆”。清朗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到姓陆，沈雁这才确定了，这就是表哥。
“表哥”沈雁走上前叫道。
陆清云回头，看着一位婀娜多姿、身穿鹅黄色锦裙女子正看着自己，想了想，说道，姑娘是......
“我是雁儿啊。”沈雁说着，将帷纱掀起来。
“喔喔，原来是雁儿啊，好几年没见，都认不出来了。”陆清云看着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陆清云是沈雁的表哥，是沈和升姐姐家的儿子，陆家也可谓是名门望族，只是不在京城，在扬州。陆清云小时候在沈家呆过一段时间，和沈雁玩得不错。后来走后，很多年都没再见了。
其实陆清云早就认出她了，在她进店那一刻。只是，如今是物是人非，她已嫁作他人妇，他也不能冒然和她打招呼。
所以，他才故意要一幅紧俏没货的画，留下姓。他想着要是她能认出他来，就当是见见她。要是没认出来，就当是天意。
还好，她认出他来了，他心里多少是高兴的，不管怎么样，也可以见见她，和她说说话，虽然是以兄长的身份。
“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好多年没见，我也怕认错。表哥这次来京城来是为何事？”沈雁问道。
“我嘛，意不在功名，只是作个闲云野鹤，四处游历。”陆清云说。
“难得再此遇见表妹，要是表妹今日无事，等表妹调好书画，可否约表妹去隔壁茶楼一聚。”陆清云诚恳邀约道。
“好的，表哥，我没事。”沈雁一口答应。
前世，在她有限的人生中，除了身边的映月，表哥是唯一一个给过她温情的人，像哥哥一样，护着她。只是小时候玩过那一阵后，他就离开了，以后再也未见。这一世，还能见见这个表哥，和他叙叙旧，当然求之不得。
沈雁挑好书画后，便和陆清云来到漱月轩茶楼的一雅间，沈雁让丫鬟映月在外守着。
陆清云谦谦有礼地请她入座，随后点了上好的谷雨茶。谷雨茶必须要在清明前后几天摘的嫩叶，这个时间的茶口感鲜爽中带醇厚，可谓是极好的。
在雅间坐下后，沈雁便将帷帽揭下来。陆清云看到一张娇美的脸，带着几分清瘦，心中多了几分心疼。
小时候就能看出她长得美，现在长开了，更是美得倾心，如那蔷薇花，清新粉嫩，又没有牡丹那样的浮夸。
只是清瘦了点，想着可能是他那夫君不太懂得心疼人，偌大一个侯府，人情复杂，沈雁一向温柔善良，想必在府上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陆清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二上茶后，他先给沈雁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
“上次你出阁，我那时正好病了，怕过来给你带来病气，也没来送送你，还请表妹谅解。”陆清云饱含歉意道。
他那时确实病了，但是心病，因为她要嫁给别人了，而自己怎么也没有勇气来送她最后一程。
“怎会怪呢，兰陵离京城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况且表哥还生病了，那时表哥病的严重吗，是什么病？”
“没什么病，就普通的风寒。”陆清云道。
“你还好吗，在裴府？”陆清云终究小心翼翼问道。
“挺好的，表哥不用替我担心。”沈雁不在意说道。
其实上一世哪里好呢，这一世是在努力地为自己而活，暂且有那裴如松护着她，她还能自在几天，说不定哪天他对她也没有耐心了，那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她不愿意向人诉苦，特别是这位如亲哥哥的表哥。她是决定为自己而活，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果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什么事都委屈自己的雁儿。陆清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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