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有闲情逸致了，以前每日就是做女红，服侍母亲，对花这些是不敢兴趣的，房间布置总是规整有序，不会增添什么小物件。
而今这竹子花显然是她亲自做的，裴如松说道：“你这插花挺别出心裁的。”说完，开始喝碗中的鸡汤，“汤也香。”裴如松又评价道。
沈雁心想，这人现在话也多了些，还变得爱夸人了，以前那是惜字如金，从来都是是简单的说个嗯，还行等字眼，当然也从不夸人的，至少对自己是这样子。
正在他们美美地喝着鸡汤时，那两只猫问着香味进来了，喵喵地不停叫，还在主人裤腿上蹭来蹭去。
“哪来的猫？”裴如松略有嫌弃地问道，还顺势将脚抬了起来。
这两只猫就是普通的灰色狸花猫，养的有点瘦，不算浑圆，看着就不像富贵人家养的。沈雁没回他的话，直接放下勺子，蹲了下来，爱抚地摸了摸猫，又让丫鬟映月拿来两只碗来，盛了带有鸡肉的鸡汤，放到一边角落，让猫吃。弄完这一切，她又回到桌前。
裴如松愣愣看着她，问她：“这猫你也喜欢吗，我看着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他是觉得这流浪猫，不值得人这样去对待，估计不赶走已是仁至义尽了。
沈雁看了他一眼，当然也明白他什么意思，淡淡说道：“没有很喜欢，但只觉得可怜，撞上了，给点东西它们吃而已。因为长得不好看，就活该饿死是吧。”
这显然是对裴如松那句话的讥讽。
裴如松愣了一下，心虚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诧异，女孩子不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
“长得好不好看不由它们做主，不是每个人，每只猫都能有大人这样的福气，生在高门显第，又天生聪明、俊朗。”
“人长得不好看，尚且可以通过努力，向上搏一搏，有手有脚，混个温饱倒不是很难。可它们呢，只能靠自己一身皮囊去讨人欢心，人欢心给你一口吃食，不高兴时，反被踢个几脚。”
沈雁淡淡说道。
裴如松本想争辩几句，但发现她说的确实是对的，自己确实是这样的人。但他疑惑的是，她居然有这样的见解，而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猫本不就是人的玩物、哪会想猫的尊严与生活。
这下两人都没说话，只有两只猫正狼吞虎咽吃着，嘴里还一直发出示威的声音，唯恐别人抢去。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童音，“大狸，小狸，你们在哪？”声音越来越近，一旁侍候的映月便出门去看，一会儿过来说：“大人、夫人，是妍姑娘，说是找猫。看来那两只猫是妍姑娘养的。”
“让她进来吧。”沈雁说道。
妍姑娘是婆婆周氏小姑子裴丽华的女儿，相当于是裴如松的表妹，如今十二岁。
因为当初裴丽华本就小周氏好几岁，仗着是侯府女儿，性格跋扈，找对象也挑剔，这一挑把年龄挑大了，后来选了新科探花做夫婿，结果婚后一直不和，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在那边过了三年光景，最终还是和离了，带着两岁多的女儿投奔娘家。
前些年，老侯爷老夫人还在，对她们母女还算照顾，毕竟是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如今老侯爷和老侯爷和老夫人都不在了，婆婆周氏当家，这母女俩日子也就没那么好过了。
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姑娘低着头走来了，脸很白净，略显清瘦，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大哥，见过大嫂。”
“妍姑娘不用客气。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沈雁柔声道。
小姑娘看了看桌上，明显是被桌上的色香味吸引了，但还是怯生道：“不用了，刚在家吃过了。”
小姑娘说完，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看到一角的猫，开心地跑过去：“原来你们跑这馋嘴来了，害我好找。”说完意识到这还在大哥大嫂屋里，大哥又是阁老。
于是又换着莲步慢慢走过来道：“大哥，大嫂，我过来就是找这大狸、小狸的。”
“这是你养的吗？”沈雁温声问道。
“是的，大嫂，那天在院子玩，看到这两只猫，瘦瘦的，一直跟着我叫，我就进屋拿了点吃的给它们了，它们就赖着不走了，估计也是人家丢的。母亲最开始不同意，我求了好半天，才说服她，于是我就将它们养下来了。”小姑娘说着，露出得意的笑来。
“那等它们吃完了，你就带它们回去吧。”沈雁一边说道，一边让人拿食盒过来。
将鸡汤和其他好一点的菜全部装进食盒。一会儿，猫也吃完了，沈雁拿着食盒走过去道，“下午做的多了，我们就两个人也吃不完，泼了又浪费，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拣好的吃点，多的给这猫吃吧。”
“谢，谢谢大嫂。”小姑娘有点诧异，但终究是接了下来，高兴地带着猫走了。
小姑娘虽然小，但对于人情冷暖她是能感受得到的，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没人拿她和母亲当裴家人，以前祖母和祖父在时多少能照应点，如今不在了，伯母管家，自然不会给一点好处她们母女。
这几年来，在府上，她们母女一月才1两银子，节衣缩食也才能管温饱。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伯母就是不喜欢母亲，就连府上逢年过节送的布料，衣服都是颜色偏暗，别人挑不要的才给她们。
家里的炭火也是分的最差的黑炭，取个暖，家里都是烟灰，让人直咳嗽。
一直以来，府上也不曾有人对她们母女施恩过，最开始也有个别好心的，给过一两次小恩，可后来再看到她们时就避而远之，母亲说因为伯母知道了，伯母不让府上任何人对她们好。
所以，今日她是诧异，大嫂还能这样对自己。
三个多月前，在花园里，她刚好遇到大嫂，那时还是初春，还带着很浓的寒气。她只穿了一身薄襦棉衣，手都冻得通红。过了几天，大嫂身边的映月就给她送了一件厚棉衣，但好像因为这件事，第二天大嫂就被伯母斥责了。
或许是因为大哥也在吧，不管怎么样，大嫂人还是很好的。
小姑娘还没到西风院，就看着母亲裴丽华着急地出来找自己回去吃饭。裴丽华看到女儿一身素衣，还高兴地一路走一路还唱着歌，心里一阵心酸。
到家后，看着食盒丰盛的菜问道：“这是哪来的？”
小姑娘说：“我去大嫂那找猫，大嫂给的，说让我们不嫌弃挑好的吃，不好的留猫吃。”
裴丽华听完，眼角湿润了说道：“这哪是不好的，你们大嫂一向也节约，自己娘家也不算高门，自己平时身子也弱，这定是她用来补身子的。但怕我们有心理负担，才这样说的。”
小姑娘这下也更懂了，连连说：“大嫂人真好，只是我也帮不了大嫂什么。”
“别人的恩情我们得记住，努力成长，或许有天能够帮到。”裴丽华说道。
“好的，母亲，我知道了。”
裴丽华听到很欣慰，以前自己太过于嚣张跋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凭自己是侯府女儿，也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
但是没想到，世事难料，如今当家人是自己的嫂子，当初嫂子进门，她总不服嫂子，总去祖母那说嫂子坏话，这下也是遭报应了。
也是算自己活该，但即使这样，她现在也硬气得很，不想认错，不想去讨好周氏，只是想好好教养女儿，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为自己出一口气。
芙蓉院这边，沈雁让下人去煮点面条，便去给院子里那棵牡丹树浇水。
裴如松想着这沈雁居然还这么善良，甚至完全不顾他的面子，不管是和他争论猫的事，还是刚才给妍姑娘打包时都没问他吃饱没，现在也不问他吃什么，直接让下人煮面条。
裴如松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知道他是应该为她的善良而欣慰，还是为不在意自己而失落。
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以他为中心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在意她是否在意自己？
是从他发现她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端庄、贤惠、呆板、低眉顺眼，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爱好。唯独不再有他。
想到这，裴如松落寞地离开了芙蓉院。
可是，他确实更喜欢这样的沈雁。
沈雁认真地浇灌着花树，完全不知道裴如松心中竟已起了如此波荡。她在想着自己事，几个月前她心疼妍姑娘被婆婆斥责，那么明天呢，是不是又得挨一顿骂。
挨骂就挨骂，她实在看不下去，自己明明可以帮别人一把，却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样子。所以做自己，本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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