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二郎风流多情,又没担当,大姑娘听说了他的名声,早已生出退亲的心思,难道不是么?”
这话一出,陆锦宜就察觉到自家祖母轻拍自己手顿住了,她心中悠悠一叹,自己从前倒是的确错看了贺雪柔。比起贺姨娘,贺雪柔居然难得的有些傲骨和勇气。
不过,眼下贺雪柔说出这话来,只怕自己回头少不得要挨祖母一顿教训了。
陆锦宜叹了口气,从自家祖母的怀中退出来,睁着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直直地迎上贺雪柔质问的目光,点点头,又十分无辜地道:“难道你是为了救我于苦海,才舍身相助么?”
一句话问得贺雪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到了这时候,贺雪柔已经逐渐咂摸出不对来,眼下情形莫非都在这陆锦宜的算计之中?
是了,若非有人故意引她去悦珍阁,让她从陈家负责采买的下人口中得知陈家已经开始筹备聘礼,预备着下个月就要将陆锦宜迎娶进门,她不会乱了分寸,未经细思就跑去流霜院。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与陈二郎的事儿,退路再无,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一念及此,贺雪柔心中恨意顿生。可陆锦宜接下来的话却又教她陷入迷茫。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从未算计你什么。悦珍阁之事,不过是想让你看清陈二郎是什么样的人罢了。我陆锦宜即便要退亲,也会光明正大的退。”
贺雪柔下意识想要反驳,“那在流霜院……”
“为什么要袖手看你做戏?”陆锦宜脑袋一歪,“唔”了声,语气无辜道,“我若拦了你,与你解释,你可会信我?既如此,这南墙总要你自己撞一撞的。”
只是连陆锦宜也未能料及,贺雪柔那样能舍得出去,方才她没有错过贺雪柔手抚小腹的动作,陆老太君自然也没有错过。
今日贺雪柔和陈二郎的事情过了明路,依着老太君对陆锦宜的看重与宠爱,绝不可能容忍她受这样的委屈。那么陆陈两家退婚势在必行,而贺雪柔寄居陆家时日不短,陆老太君必然不会放任她以腹中胎儿为筹码,强行嫁入陈家。为了陆锦宜的名声,也为了陆家门楣,陆老太君无论如何都要替贺雪柔周全一番。
想到这儿,陆锦宜心生恼闷,原本还怜悯贺雪柔识人不清,被陈二郎骗了身心,这会儿倒觉得自家才是最值得被怜悯的。
陆老太君的目光在自家孙女和贺雪柔之间逡巡一回,心下一叹,都是不经事的。眼见贺雪柔还欲开口反驳什么,她揉揉眉心,沉声道:“今日这出闹剧到此为止。”
看向神色惶惶然的贺雪柔,陆老太君心中有恨也有些无奈,“女子立世本就艰难,更当自珍自爱。你以为美色侍人能得长久?岂不知今日你能以此勾得陈二郎乱了心性,来日旁人亦可效仿?”
陆老太君点到为止,见贺雪柔若有所思起来,心头郁气方稍稍散去三分。
还好只是少不更事,不曾烂到根里。
陆老太君终归不是铁石心肠,看着眼前跟自家孙女儿一般年纪的贺雪柔,纵是恼怒她眼皮子浅,爱跟自家孙女儿较高低,可见她虽步歧途,仍尚存一丝良知,到底还是缓和了语气,道:“从前念你客居府上,不好越俎代庖管教于你。今日也莫怪老身多事,代你姑母管教你一二。”
言辞严肃,语气却多了几分谆谆教诲之意。
贺雪柔茫然抬头,正对上陆老太君揉着几分无奈的慈爱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便觉得脸上愈发火辣辣起来。
不是因为贺姨娘的巴掌,而是陆老太君此刻的态度。
她以为陆老太君只会一味偏宠陆锦宜,对自己是从未上过心的。可今日闹成这般,她竟还愿意管自己?
陆老太君看着贺雪柔,语重心长道,“老身不会阻你与那陈二郎往来,但你自己须得想清楚,抛开你自己那点子和锦宜争高低的心思,陈二郎可果真是你相中的如意夫君?”
“常言道,女子嫁人,好比再世为人。这是难得自己选择‘投胎’门户的机会,可莫要糊涂。”
贺雪柔喃喃道:“陈二郎若非雪柔之良人,难道会是大姑娘的良配吗?”
一旁的陆锦宜闻言,秀气的眉头轻轻一挑,心里反倒生出对这位外四路表姐的喜爱来。
陆老太君却拧了拧眉头,瞥了自家孙女儿一眼后,方开口道:“你当明白,即便如此,也不是你与人暗通款曲的理由。罢了,你且回去好生反思,想明白了,再来寻老身作主。”
言罢,又点了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贺姨娘出来。训起她来,陆老太君可不会口下留情,亦没打算给她在小辈跟前留些许颜面,直将其训得面红耳赤了,才最终给她来了个闭门思过的处罚。
贺姨娘犹有不服,想要分辩一二,却教陆老太君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若不想彻底毁了你的侄女儿,就给我老实些日子。”
贺姨娘撺掇贺雪柔攀附陈家确有私心,但这么多年对这个侄女儿的疼惜也不全是作假,更遑论陆老太君此时俨然有松口之意。贺姨娘不傻,听得这一句,哪里还敢多嘴,老老实实地拉着贺雪柔退了下去。
等到这对姑侄的离开后,荣寿堂里寂静了须臾。
陆锦宜立在那儿,一边用手指缠着系带打圈圈儿,一边偷偷抬眼去瞧自家老祖宗的脸色。因见其绷着一张脸沉默不语,心里不由得敲起小鼓来。
祖母疼她爱她如宝似珍不假,可却也不是一味护短,不辨是非。
今日自己虽占理,但存了心思和陈家退亲一事,她本瞒着祖母,今日贺雪柔闹这么一出,倒教她一时不知如何在祖母跟前陈情了。
“还不肯从实道来?”最终,还是陆老太君先开了口。
陆老太君这会儿也是头疼,心道自己果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小孙女儿的亲事有着这许多的隐患,她竟是半点儿不知情。也是,就她儿子把贺姨娘当块宝的样子,能有什么好眼光!
“你这丫头好生可恶。”陆老太君的语气三分埋怨七分怜惜,“陈二郎不是良配,你只管与祖母说明便是,何必费心劳神去和他们周旋?”
陆锦宜一怔,旋即扑倒陆老太君怀里,仰起一张小脸,闷声闷气道:“婚事是爹与侯府定下的,贸然退亲,只怕他不会应允……我只是想着,如果陈二郎果真与贺雪柔情投意合,两厢情愿,那教他主动退婚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她也没料到,陈二郎是个惯会逢场作戏的,一边勾搭哄骗贺雪柔**于他,一边还真的听从长辈之意准备起了提亲事宜。
“那如今你可能如愿?”陆老太君问道。
陆锦宜将脸埋进陆老太君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弱弱地道:“还望祖母做主。”
陆老太君轻轻拍抚着小姑娘纤弱的背脊,叹声道,“如果只是把婚事退掉,本非难事。可这世道,对女子诸多不公,退婚一事,若由陈家开口,必将有损你的闺誉。所以,这婚就算退,也必须是我陆府来退。”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陆老太君又道,“偏那姑侄俩拎不清,纠缠进去,此事却难办起来。”
以陈家二郎德行有亏退亲,本是顺理成章,可这亏的源头若又出在陆府,攸攸众口,还不知惹出多少闲言碎语。届时,倒要连累她的锦宝儿了。
思及此处,又后悔自己适才的心软来。
陆锦宜听出自家祖母话中的愁意,半仰起头,嘻嘻一笑道:“毁誉由人心,这名声好也罢坏也罢,又不伤及皮肉性命。别府的儿郎若因此不敢娶我,那可不是我的损失。祖母,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她一副凡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教陆老太君好气又好笑,想要再教训一二句,可小姑娘机灵着,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倒软了她的心肠。
罢了,她虽年事已高,为孙女儿筹谋一二,也并非难事。
——
小半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自打贺姨娘被禁足以后,相府里格外清静了几分。
陆老太君一直没提和陈家退婚一事,陆锦宜也没开口问过。
她心里清楚,自家祖母疼爱自己如宝似玉,既已知晓自己的心意,那就不会置之不理。
退婚一事,有祖母筹谋,她更少了烦恼,一日日的只顾逗猫嬉戏。
这日一早,陆锦宜刚起床,正梳洗打扮间,就有流朱捧着一方洒金帖过来。
“姑娘,这是郁小郡主差人送来的请帖,邀您午后到悦珍阁一聚。”
陆锦宜闻言,喜道:“郁盈回京了?”
她忙不迭接过请帖,展开,熟悉的字迹教她顿时喜上眉梢。“真的是她!这么多年了,字写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惨不忍睹。这手字估计她也只敢写给我看了。”
阖上帖子,陆锦宜便吩咐流朱道:“问问送帖过来的人,有没有去给盛家和许家小姐送过帖子,若是没有,也不用他跑腿走一趟了,一会儿我出门顺路把她们捎上也便宜。”
流朱笑道:“奴婢早就猜到姑娘有此打算,已经与来人说过了。”
“好丫头,就数你最机灵了。”随手将帖子放在妆台上,陆锦宜拨弄了一下将将扎好的麻花辫,对采青道:“快快快,替我重新梳妆。”
近来暑气愈盛,陆老太君怜惜孙女儿,特意吩咐厨房将三餐膳食直接分送到流霜院不提,就连晨昏定省也都免了去。
整日在房中躲暑的陆锦宜从心而为,懒怠打扮,满头秀发每日里都只是简单地绑成一个麻花辫儿,再系上一根素纱发带,倒也娇俏可爱。
采青擅梳发挽髻,经她巧手,没多久,便将麻花辫儿梳作一个轻巧秀丽的单螺髻。陆锦宜自己从妆奁中挑了一支绒花簪上,对着镜子左瞧又顾了一番,止住采青还要挑钗环的动作。
“自家姐妹们相聚,很不必太隆重,这样就已经很好啦。”
采青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替她将绒花扶了扶正,又取了一支小巧精致的青玉蝴蝶流苏钗,对着镜子比了比位置,方询问道:“姑娘莫若试试?”
小小的一枚钗,簪在绒花边,玉蝶扑香,流苏摇曳,更显灵动。
陆锦宜水眸微亮,生出欢喜来,也没多言语,只由着采青拾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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