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高烧,像一场残酷的、淬炼灵魂的火焰。它烧掉了陆渊身上最后一丝来自街头的脆弱,也锻造出了更坚韧、更适应这座囚笼的骨骼。在药物和食物的维系下,他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体力也渐渐恢复。他那副过分瘦削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少年应有的单薄轮廓,不再像一具随时会散架的骷髅。
公寓里的生活,重新回到了那条固定不变的、寂静的轨道上。
陆渊的行动变得更加精准而高效。他像一台被输入了精密程序的机器,完美地执行着清洁、整理、准备食物等一系列任务。他摸清了这座公寓的呼吸,知道了哪块地板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会因为热胀缩而发出微弱的声响,知道了那扇厚重的窗帘在哪个角度能透进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至于惊扰主人的微光。
他与这座囚笼,正在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然而,在这份看似平静的和谐之下,一股新的、无法忽视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陆渊注意到,凪的生活并非如他最初所想的那般,只有单调的、在音乐与睡眠之间的两点一线。
每周,总有那么两三个夜晚,凪的“日常”会发生偏离。
在这些特定的夜晚,凪不会走进他的音乐室。他会比平时更早地从主卧室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陆渊无法解读的、混合了厌倦与决绝的神情。他会花费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待在那个如同圣殿般的巨大衣帽间里。
陆渊会像往常一样,为他准备好衣物。但那些衣物,与凪平时穿的、或是去乐队排练时穿的,截然不同。
它们更加华丽,更加暴露,也更加……具有取悦的意味。有时候是一件领口开得极低的真丝衬衫,那柔软的布料会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地滑落,露出一段精致的、苍白的锁骨。有时候是一条能完美勾勒出他纤细腰线的、带有束缚元素的皮质马甲,将他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束缚出一种脆弱而危险的美感。这些衣物,不像是一个乐队主唱的战袍,更像是一件件为取悦某个特定观赏者而准备的、昂贵的祭品。
而且,在这些夜晚,凪会使用一种与平时那股清冷的檀香完全不同的香水。那是一种更温暖、更甜腻、带着一丝麝香和琥珀气息的、充满诱惑性的味道。那味道像一张无形的、柔软的网,能轻易地捕获任何人的心神。
陆渊沉默地为他准备着这一切,看着凪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将自己一点点地打造成另一个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会戴上一些更具装饰性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银饰,甚至会用一种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化妆品,来加深自己眼部的轮廓,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更加深邃、也更加空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当一切准备就绪,凪会最后看一眼镜中的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一副完美的面具是否已经戴牢。然后,他会转身离开公寓。
他离开的时间,总是精准地卡在城市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刻。
他归来的时间,则总是在城市即将从沉睡中苏醒的、最深沉的凌晨。
每一次回来,他都带着一身浓重的、不属于他自己的气味。那是一种混杂了高级雪茄、不同品牌的酒,以及至少两三种陌生古龙水的、复杂而污浊的气息。他的脸上会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了所有情感的、极致的疲惫,那不是创作后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的、源于灵魂的损耗。
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那件华美的“战袍”脱下,像丢弃一件沾满了病毒的污染物一样,将其扔进专门的洗衣篮。然后,他会走进浴室,在里面待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陆渊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哗哗的水声,仿佛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冲刷掉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气味,更是灵魂上的烙印。
陆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没有问。凪的规则是“不要问任何多余的问题”。
但他心中的疑云,却像潮湿季节里滋生的霉菌,开始疯狂地、无法遏制地蔓延。
这些夜晚,他去了哪里?
他去见了谁?
他……去做了什么?
那个穿着华丽祭品、带着诱惑香气的凪,那个在凌晨时分带着一身污浊归来的凪,是他这座囚笼之外的、另一个完全未知的存在。
陆渊蜷缩在玄关的角落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不再只是等待凪的归来。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亲眼揭开这个夜晚的秘密的机会。
他那份刚刚萌芽的、想要走进凪的世界的野心,此刻,已经找到了第一个需要被攻破的、黑暗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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