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
这个词像一颗光滑、冰冷的石子，被投进了陆渊那片由愤怒和疼痛构成的、混乱的意识之海。它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突兀地、不合时宜地沉了下去，让他感到一阵荒谬的困惑。
他见过别人用各种词汇形容他：野狗、垃圾、臭虫、小偷……但“漂亮”，这是第一次。尤其是在他此刻最狼狈、最不像人的时候，从眼前这个仿佛不属于凡间的、神秘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这是一种新的、他无法理解的羞辱方式吗？还是一个更残忍的玩笑？
陆渊的身体因为戒备而绷得更紧了。他看着凪那双映着雨夜霓虹的、琥珀色的眼眸，试图从中解读出任何一丝恶意、嘲讽或是怜悯。但他什么也看不到。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濒死的花。
这种无法解读的、纯粹的目光，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陆渊感到不安。
凪似乎很满意陆渊此刻的反应——那种混合了警惕、困惑和压抑不住的恨意的、复杂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那是一种孩童得到新奇玩具时的、纯粹的愉悦。
他没有再继续那些无关紧要的评价。他站直了身体的一部分，从蹲姿变为半跪，这个姿态让他依然保持着俯视的角度。然后，他向陆渊提出了他的“交易”。
“我缺一条狗。”
凪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实，比如“我缺一双新鞋”或者“我缺一杯水”。
“一条安静的，听话的，不会乱叫的狗。一条知道自己的位置，懂得取悦主人的狗。”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陆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上，“一条……眼神很漂亮的狗。”
陆渊的大脑因为饥饿和剧痛而有些迟钝，他花了几秒钟才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当他明白过来时，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喷涌而出。
他想咆哮，想用最污秽的语言去咒骂眼前这个优雅到病态的男人。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长时间的饥饿和刚刚的殴打，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能用眼神，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恨意，像刀子一样射向对方。
凪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或者说，他正在享受这份愤怒。
他从自己那件昂贵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钥匙在雨夜中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的声响，与周围单调的雨声格格不入。他漫不经心地从中取下了一枚，那是一枚设计简洁的黄铜钥匙，上面连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环。
然后，他将这枚钥匙，像扔一枚硬币一样，轻轻地抛向了陆渊。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金色的弧线，最终落在了陆渊身边的泥水里，离他的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它的一半陷入污泥，另一半则在巷子里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它躺在那里，像一个承诺，一个选择，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个可以遮风避雨，可以获得食物，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但它的代价，是尊严。
“拿着它，找到这个地址。”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酷得像这场雨，“活下来，然后来取悦我。”
“或者，”他轻笑了一声，“就躺在这里，和你那块垃圾三明治一起，烂掉。”
说完这句话，凪不再看他。他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完美无瑕的衣角，仿佛刚刚只是随手喂食了一只路边的流浪动物。
他撑开巨大的黑伞，转身，迈开脚步，毫不留恋地向巷子外走去。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傲，很快就重新融入了那片流光溢彩的、不属于这里的城市夜景之中。
巷子里，再次只剩下陆渊，和那永无止境的雨。
以及，那枚静静地躺在泥水里，仿佛在审判着他灵魂的，黄铜钥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