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睡着,杏叶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个遍,连后头鸡棚跟柴房的边边角角都没落下。
忙完后,身上湿汗,一停下来后背冷津津的。
杏叶忙进屋里将里头的衣裳换了,又捡了几件程仲换下来的,一起堆在盆子里。
今日有太阳,早些洗干净好晾晒。
杏叶本打算去河边洗,端着木盆走了几步,忽的停下。
他低头又看着自己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手指细长,没像往年那般生了冻疮,青紫跟个萝卜似的。
想了想,还是打些水回来烧热水洗。
今年入冬后一直在山上,仲哥守着,几乎没怎么让他沾凉水,所以今年难得没有生冻疮。杏叶可不想再在上面花些药钱。
拎着木桶下了坡,正巧冯小荣他爹冯柴挑着两捆干柴下山,旁边跟着他媳妇潘云娘。
潘云娘背上也背了一捆干柴,干瘦身子如弯弓佝偻,累得气喘吁吁,嘴上还愤懑骂着:
“要不是王青那黑心肠的抓了狼崽送给县里什么老爷,家里柴早砍齐了,哪里用得着这会儿还上山!我就说外来的汉子不可信,当初里正还真同意人进村,现在看看,人惹了事儿早跑没影了,留我们面对狼群。”
“家里生意也没做成,年前柴最是卖得上价的时候耽搁一日就是几十文,家里少赚了得有上百文,都能办两桌席了……这黑心肝,烂心肺,还跟于家那小哥儿凑一块儿了!”
“怕就是于家那哥儿把人勾搭下山的,总该窝里闹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妇人噼里啪啦一通说,跟放鞭炮似的。
冯柴听着,只挑着担子沉默往前。他媳妇就是这个性子,两人成亲多年,早习惯了。
这时候你要反驳她一句,她能给你来十句。
反正今儿这话也说得没错,还是怪那王青,不然村里人谁不趁着快过节了往镇上或是县里跑,就是下苦力也能赚些过年钱。
结果倒好,全用来巡逻了。
两人慢慢离开,杏叶挑着两桶水上坡。
他顺着路口看去,远远还能听到潘云娘咒骂人的声音传来。
原来村里的狼是王青引来的。
那于桃……
杏叶一顿,收回目光。
于桃跟他没什么关系。当初也劝过,往后是好是坏,他也看不见。
许久没挑水,来回两三趟,肩膀上硌着疼。
杏叶捏了捏,发现没伤,便不管不顾地生火烧水。
冬日里棉衣难洗,洗了也不保暖,所以一般是拆了外面那层洗。
阳光有些晒,杏叶用手背贴了贴面颊,试图挪动盆背对着太阳。刚要动身,眼前一阵阴影,杏叶就看眼前一双大脚。
杏叶噗嗤就笑了。
程仲:“用的冷水热水?”
瞧着汉子蹲下,用手试探,杏叶笑道:“热水,在冒烟呢。”
程仲顺势拿过一件衣裳搓揉,他力气大,几下洗完径直去晾晒。
杏叶跟在他身后帮忙,理好了衣裳一件一件递给他。自个儿站在他身侧,刚好能避开有些刺目的阳光。
杏叶问:“不睡了?”
程仲:“晚上再睡。”
离除夕只剩不到五日,因着村里来了狼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准备过年的事儿。且还有成亲的事,一时间没得空闲。
吃过午饭,程仲与杏叶商量着明儿去一趟县里。
杏叶想着家中的活计,便没打算一起。他也不看病,又没什么买的,所以想留在家中。正好再剪些窗花,到时候用得上。
下午,程仲又去了一趟洪家。人方到洪家门口,就被洪桐扯着进去。
“娘!老二来了!”
程金容笑盈盈地走到门口,冲着程仲摆手。他家大黄带着个半大黄毛狗崽,摇着尾巴迎接。
待到堂屋里坐下,程仲一瞧,洪家人都回来了。
洪松带着他家洪狗儿,斯斯文文,笑着看来。
程仲颔首,叫了人,程金容才道:“我找人算了,最近的日子就是腊月二十七。”
“那指定不成。”程仲还没开口,洪桐就怪叫道。
程金容瞪他,继续说:“再来就是年后元宵前有几个好日子。”
程仲想也不想就摇头。
“虽说要早点好,但太近了也不成,好多事都得慢慢准备。”不说哥儿嫁衣,就说他想给哥儿的都没安排好。
程金容想着元宵前正好,农家人成亲也没大户人家那么繁杂,摆一桌宴席,拜个堂就成了。
就是准备,半个月也能成。
但主要还看程仲的,所以她又道:“那就只能是春耕前,二月十六。再远些,就得五月去了,那会儿正忙。”
程仲:“我回去问问杏叶。”
成亲看双方,哥儿的意见也不能忽略。两边一个没父母,一个脱离了家里,都要自己拿主意。
程金容道:“也行,订好了就跟我们说一声。”
程仲点头,说着起身要走。
程金容一愣,洪家人也有点懵。
洪桐诧异:“这就走了?”
程金容看他面上镇定,眼里迷惑,笑着道:“忙去吧,没事儿。”
等人走了,洪家人也起身做各自的事儿。
洪松跟在自己媳妇儿身边,想着当初成亲时,他娘可是早早就忙活起来。
今儿洪家人全聚一起了,就等着程仲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亲事该怎么办。哪成想那小子看着什么都懂,实际也是表象。
宋芙将手中的菜分了自家相公一把,低头清理着黄叶,笑起来格外温柔。
“他这才说,咱们就摆开架势要准备,是咱们太着急,兴许人家不急呢。”
“他不急才怪。”洪松道。
程仲走到半途,忽然停下。
他后知后觉洪家人聚齐是为着什么事儿。
程仲心里一暖,见不远处自家那新换了屋顶的茅屋,浑身干劲儿。
不过现在要过节,洪家也忙,还是节后再说这些才好。
趁着准备过节的东西,他也把自己能想到的成亲用的东西都买上。
第二日一早,程仲早早驾着驴车上县。
杏叶没跟去,等程仲一走,就拿了柴刀出门。
旁侧就是竹林,杏叶剃了不少竹枝下来,拿回家后绕着长棍子扎成一捆,随后开始扫尘。
家里用柴,灶房屋顶全是灰尘。
蜘蛛网也厚了,裹着尘埃,要掉不掉地悬挂着。有时候还会掉进锅里。
杏叶将各间屋子都打理一遍,再清扫干净,接着就拿上家里的红纸跟剪刀,将炉子里放上木炭,一边烤火一边剪窗花。
下午,程仲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回来。
杏叶盯着那车上的东西,道:“买什么了,这么多?”
程仲:“都是些用得着的。”
杏叶帮着搬下来,一瞧,里面不仅有红布、喜糖,还有镜台。外面用布罩着的,乍一眼还没看出来。
“这个?”杏叶手指往那镜台上一点,疑惑地看向程仲。
程仲:“不喜欢?”
杏叶想到程仲昨儿跟自己探讨成亲日子就脸红,刚一对上视线,便慌张挪开。
“喜欢。”杏叶低声道。
程仲笑了声,搬着镜台进屋。
镜台虽不是用什么名贵木料做的,但雕刻的花鸟纹栩栩如生,与家里的雕花床、衣柜正好相配。
程仲还买了一扇铜镜,镜面打磨光滑,放在镜台上正好合适。
不过这小小的一面铜镜,比这镜台都要贵上许多。
程仲自然没告诉杏叶,只忙着将家具搬进来,再有红布,棉被,针线……
杏叶帮忙抱着红布,自镜前走过。镜中一晃,映出纤细的人影。杏叶停步看向镜中,里面的哥儿双颊透红,羞不自知。
只一眼,杏叶立马别开视线,脚步匆匆将红布放好。
程仲道:“嫁衣该来不及做,要不然我叫嫂子过来帮帮忙?”
杏叶忙道:“能做的。”
说完,耳朵就红透了。
程仲笑了声,“好,那就听杏叶的。”
*
天气阴沉,昨儿响彻一夜的鞭炮,晨起时鼻尖都是火药味。
大年初一,天上飘着小雨。雨中夹了雪,风一阵一阵割脸。
到了时辰,杏叶就醒了。
天还早,杏叶赶着起来,看灶房已经升起炊烟。
虎头闻声蹿出门,后头跟着两个半大狗崽,都冲着杏叶奔来。一个不觉,刚换上的新衣上落下个狗爪印。
杏叶没来及拦住,就看虎头被拎着后颈皮,远远带开。
杏叶见程仲过来,穿着他新做的袄子,扬起一抹笑意。脸被风吹红,嫩生生的,看得程仲伸手摸了摸。
杏叶呆滞,脸上羞得更红。
没等程仲说话,哥儿身子一矮,从程仲手下钻过去,兔子似的连跑带跳进了灶屋里。
程仲另一只手松了狗头,慢悠悠地跟进屋内。
锅里汤圆翻滚,又打了几个鸡蛋。瞧着是要好了,程仲给哥儿盛上,随即问:“堂屋里吃还是灶房吃?”
杏叶坐在灶前,面颊映着火光,头发丝儿透出一层毛绒绒的金黄。
“这儿吃。”
程仲便笑,拉了小桌来,道:“新年快乐,杏叶。”
杏叶看了他好一会儿,搓了搓脸,忽的站起来跟在程仲后头。等他端完了碗,掏出自个儿准备的红包,塞进程仲手里。
“仲哥,新年快乐。”
这下换程仲愣住,良久,似笑着叹息一声。
“谢谢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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