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没什么亲戚可走,只给隔壁万芳娘跟洪家送了年礼,之后每日就待在家里给杏叶炖些滋补的汤,做些复杂难做的吃食。
年初八,各家该走的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洪家也空闲下来。
当天下午,洪桐提着两条鱼找来,告知程仲明儿去洪家商量事情。
程仲看了眼杏叶那屋子,半开着门的卧房内,哥儿坐在窗前,一针一线赶着缝补着嫁衣。
长发散了一缕在脸侧,被哥儿抬手勾过,别在耳后,眼睛不离那嫁衣。
哥儿只年初一初二休息了两日,之后就忙起来,瞧着比他还不得空。
程仲应了洪桐,拿了他带来的两条鱼,打算今晚给哥儿炖个鱼汤补一补。
次日早晨,薄雾刚散,程仲做好了朝食叫哥儿起来吃饭。
才到门口,就看杏叶那屋大开着窗。
程仲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睡觉时没关,走到窗前,就看哥儿红着手埋头缝衣裳。
程仲无奈,不敢忽然出声打扰,怕哥儿手上的针不长眼。
待到杏叶看见他,才温声道:“吃饭了。”
杏叶冲他弯眼,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来。”
吃过早饭,程仲跟杏叶说了一声,去了洪家。
洪家人也收拾齐整,等他进门,洪大山招呼了声,手背在身后闷头往堂屋里走。
程金容叫上程仲,跟了进去。
洪松跟洪桐一瞧,也去凑个热闹。
家里人到齐,程金容见自家外甥端坐凳子上,稳重端正,好似一晃眼,人就从奶娃娃到成人了。
她心里多了几分感慨,叹道:“如今你这婚事终于落定,姨母也算跟你娘有了个交代。”
话锋一转,又道:“虽说杏叶早早来了家中,身后娘家又靠不住,但你也不能亏待。但凡杏叶受了委屈,我也要找你要个说法的。”
程仲微低头道:“姨母放心,我会好好跟杏叶过日子。”
“那便好。”程金容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洪大山看自己媳妇说得差不多,就道:“该说正事儿了。”
程金容点头。
这村中成亲没县中人家复杂,只算了八字订了成亲时日,到了那天办上几桌席面,把新夫郎接回来拜个堂就算成了。
起先说好,杏叶从洪家出嫁,那就提前几日过来住着。
程金容问:“成婚那些东西可有准备?”
程仲道:“婚服杏叶在做,红布、红烛那些都买了。我列了单子,姨母瞧瞧。”
程仲将一卷纸拿出来递过去,洪家人一一传阅。家中的人并非都认识字,洪松念了念,程金容又补充了些。
洪松干脆又拿了纸笔出来,给程仲添上,好让他别忘了。
说完成亲用到的东西,程金容又看着程仲问:“可想好请哪些人?”
程仲道:“只跟村中人说一声,愿意来的就来,程家那边不打算请,杏叶那边只跟他大伯家说一声就成。”
程金容一听,慢慢点头。
他外公家什么德行程金容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来也好,免得生事儿。但杏叶那边……
“你可问过杏叶了?是你的想法还是杏叶的?”
程仲:“杏叶也这般想。”
程金容想到杏叶也心疼,那孩子受了不少苦。
但照着程仲这样随意也不成,洪大山跟程金容一家一家人头数过,预估大概要来的人数,才好知道席面要办几桌。
说到席面,又得想好是自家自己做,还是请哪个厨子上门来。
村里有专门做红白事儿的厨子,家中只需要早早备好食材,定好菜色,厨子按照一桌收费。
比自家做稍稍要轻松一点儿,但要多花点银子。
要是自家做,也得请不少人来帮忙,不过一般都是亲戚跟相熟的婶子夫郎,免不了欠下人情。
程仲想也不想就订了厨子上门,程金容便给他推荐了两个。
一个是以前自家大郎娶媳妇时请的,一个是价格便宜,但滋味稍稍逊色一点的。程仲自个儿琢磨,定了第一个。
洪家人跟程仲坐下来一块儿商议,从早上坐到中午,午间程仲回去吃过饭,下午又过来。
商量了一天,确保没有任何遗漏,程仲跟洪家就开始准备起来。
洪家人帮忙通知村里,程仲就提前找好厨子,确定菜色,只等着人家到了那一日上门。
晚间,寒气透过窗缝渗进屋里,杏叶坐在炉前,缓了缓僵硬的手。
炉子里的木炭不知何时已经燃尽,木炭灰白。
边上放着的油灯闪烁,即便离得近,久了也有些看不见。
杏叶放下做了一半的嫁衣,闭着眼睛缓一缓眼中的干涩,双手微微活动着,始终不离腿上的嫁衣。
程仲烧了热水,倒进盆里端到杏叶房门外。
他敲了敲门,杏叶道:“进来。”
程仲见哥儿坐在桌前缓眼睛,将盆放在他脚边,就着蹲下的姿势看着人道:“晚上别做了,实在来不及,就叫嫂子过来帮忙。”
杏叶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眼角眨巴出点泪花。他声音含糊:“我就想做快一点,做完了好帮你忙。”
春节过后,杏叶几乎一直在缝嫁衣,家里的活儿都是程仲去干。时间久了,杏叶总有些焦躁。
仿佛做的活儿少了在家中就该少吃些,只有做的事儿多了,才能在这个家中扎下根似的。
程仲勾过矮凳,坐在杏叶跟前。
他握住哥儿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捏着细瞧,见没有针眼才合拢了整个握住。
手有些凉了。
看了眼炉子,才见火都灭了。
等到杏叶睁眼看来,程仲松开手,才道:“家中有我,现在你叫我一声仲哥,以后我是你丈夫,本该做这些。”
杏叶:“我想帮忙。”
程仲:“你现在不也是帮忙。”
见哥儿还绷着嘴角,程仲温声笑道:“一个家里,不是比谁干活干得多。家中以后还要交给杏叶操持,你以后不想管怕都不行。”
程仲起身,将哥儿腿上的嫁衣拿开,油灯往里面推一推。
“快点泡泡脚,早些睡。总不能因着这个熬坏了身子。”
杏叶望着程仲,唇角绷直了,带了几分倔强。
“仲哥,我以后会好好看顾家里的。”
像承诺似的,听得程仲好笑。
他顿住回身,几步走到哥儿面前。等杏叶仰面,有些苦恼地捏住哥儿的脸。
捏得哥儿脸颊红了,过了手瘾,才在他迷茫的眼神中道:
“敢情刚刚那话白说。”
“仲哥?”
“我是娶杏叶当夫郎的,不是雇杏叶干活儿的。怎么这个都不懂?”
瞧着哥儿双眸水润,依旧满是信任望来。程仲心中一软,笑道:“。赶紧泡脚。”
慢慢教吧,哥儿现在把干活儿当做安心的药,以后总会让他变了这想法。
*
冬雪消融,春风悄然而至。
黑雾山上渐渐冒出新绿,闲了一冬的农人也扛着锄头下地。
二月十五,离杏叶成亲还有一日。
阳光和煦,程家门前的小河里飞掠一群野鸭,刚落下几个,又被坡上的声音惊扰,拍着翅膀飞离。
靠着村边的茅草屋修整一新,四处用红布红纸装点,满是喜意。连院子里趴着的三条狗身上都被套了一截红色碎布。
程金容站在院子外,指挥着洪桐挂灯笼。
“左边,左边一点。歪了,再回正一点……”
屋内,宋芙将新人的床铺好。用的是程仲买回来的新棉被,外头的红布罩子也是新做的。
这原是杏叶睡觉那屋,不过杏叶早在几日前就被程仲送去他们家,现在在洪家待嫁。
院子外头,洪大山跟洪松两个在杀鸡。院墙左边空地新搭好的灶台厨子还没来得及用,就被他们用来燎鸡毛。
就连小小的洪狗儿都坐在一边,小胖手攥紧,一脸严肃地拔毛。
程家热闹,除开程仲姨母一家在,隔壁的万芳娘、栩哥儿也来这边帮忙。像那些要用的腊肉该洗净的洗净,该煮熟的煮熟,只等明日厨子登门。
*
洪家。
杏叶紧赶慢赶,前几日已经将两身新人的衣裳做好。现在被送到洪家待嫁,一闲下来,浑身都不舒坦。
一想到洪家人都去了程家那边帮忙,杏叶就坐不住。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坐下来,心口砰砰直跳。
前头忙得不停,一心想着要把衣裳赶制出来。陡然空闲,迟来的想到与程仲再见就是夫夫,是要拜堂成亲,同睡一个被窝的。
杏叶拧着衣角,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转,又坐在桌边,往嘴里灌了一大杯水。
隔着窗往外头望一眼,只瞧着半空过完冬回来的燕子,两两一对,叽叽喳喳飞到檐下,衔泥筑巢。
杏叶深吸一口气,想着要不在洪家找找事儿干,刚出门,就见院墙外掠过个人脑袋。
杏叶一喜,还以为是程仲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门打开,正对上外头打算敲门的赵春雨。
杏叶倏地后退,下意识将门关回去。
赵春雨立即抵住门,压低声道:“杏叶,是我。”
杏叶雀跃的心一下沉入谷底,他身子悄然绷紧到极致,看赵春雨的眼神全是防备。
他身子贴在门后,往他身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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