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怕什么?”
一句话,让要掉不掉的泪顷刻落下。
杏叶朝着程仲闷头靠去,被结结实实抱住,才渐渐散了那股强烈的惶恐。
“我做了梦。”哥儿声音沙哑。
程仲看着怀中毛绒绒的脑袋,轻声问:“梦见什么?”
杏叶:“我爹跟王彩兰过来闹事,家里一团乱,大家都看笑话……”
程仲:“他们不敢,梦都是反的。”
“可我爹真的来了。”杏叶急切,抓着程仲衣裳,始终提着精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怕到了极点,身子还微微哆嗦着。
“那又如何?”程仲松开些人,“礼已成,杏叶已经是我夫郎。”
程仲心念一动,目光落在哥儿面上,声音愈发的低:“夫郎,该唤我一声什么?”
杏叶慌乱别开脸,微红的耳垂暴露在程仲眼前。
怎、怎么又突然说到这个了?
思绪被拉偏,心跳错漏一排,慢慢急促。
程仲圈住人,高大的身子如一道高墙,庇护着受惊的哥儿。
杏叶就侧身坐着,垂下的睫毛抖个不停。他面皮儿薄,已经红透了,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戳破。
程仲偏偏不放过他,“夫郎,该唤什么?”
杏叶抓着程仲衣裳的手捏紧又松,那团衣角皱巴巴的,已经不能看。可程仲始终望着他,目光灼灼,落在脸上那处都隐隐发烫。
“夫郎?”
哥儿手一紧,程仲隐隐隔着衣裳被掐住了一点皮。
他面不改色,掌心贴着哥儿后背安抚,也不催促,眸中极其冷静。
半晌,杏叶才红着脸,视线看在桌上那对红烛处,声音轻颤着道:“相、相公。”
哆哆嗦嗦,活像被欺负似的。
程仲一顿,似寻常般应了一声,虚虚环住哥儿腰的手悄然收紧。
屋内安静许久,直到杏叶放松地倚靠在怀里,程仲才轻拍哥儿后背道:“不怕,相公护着杏叶。”
杏叶看向手里皱巴巴的一团,闷闷应了声。
他知道的,仲哥一直在护着自己。
*
程仲的洞房没人敢闹,门一关,就将外面的视线隔绝。
门响了三声。
杏叶受惊,肩膀颤了下。程仲捋顺了哥儿的发带,将他扶正,“饿了没有,我端点饭菜来?”
杏叶坐直,双手放在膝上,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点头。
程仲去开门,见是宋芙,叫了声“嫂子”。
宋芙示意他出来,将木盒交托到他手上,低声道:“杏叶爹拿来的,说是他娘以前的嫁妆,你瞧着要不要这会儿给杏叶。”
程仲点头,将盒子收下。
宋芙:“你去陪客,灶房里留着饭,我给杏叶送去。”
程仲:“谢谢嫂子。”
宋芙便笑:“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完就往灶房走了。
程仲先拿着盒子去了自己以前睡觉那屋。
杏叶娘的事儿是他心中的阴影,哥儿做个梦都受刺激,何况这东西。程仲想了想,还是不着急给。
今儿来的客人多,程仲带着洪松跟洪桐挨着桌子敬酒。
往常动不动就吓人的汉子这会儿极好说话,胆子大的,像冯汤头跟冯石头就拉着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即便有洪松跟洪桐帮忙挡着,程仲也被灌了不少。
另一边,宋芙端着饭菜推开新房的门。瞧着杏叶乖乖坐在床沿,红烛映着芙蓉面。
宋芙立在门口,有瞬间的恍惚。
杏叶拘谨,不好意思看着宋芙。
“阿姐。”
宋芙回神,扬起笑来。
“该是饿了,快来垫垫肚子。”
早上起得早,哥儿迷迷糊糊又没多少胃口,就吃了半碗红糖鸡蛋。
杏叶:“谢谢阿姐。”
宋芙笑道:“以后该叫嫂子了。”
杏叶脸红,抹了口脂的唇被他抿住,看得宋芙心都软了几分。
还紧张呢。
杏叶:“嫂子。”
“哎!”宋芙笑容温暖,她看着杏叶感慨道,“我当初瞧见老二将你带家里来就感觉你俩要成,转眼就一年了,瞧瞧,婚事也办了。”
杏叶不知怎么接,坐在凳上,一双润眼看着宋芙。
宋芙失笑:“瞧我,说这些。快吃,别饿坏了身子。”
杏叶坐到桌前来,拾起筷子。
眼前的菜不少,都是从大锅里匀的。有一碗鸡汤,里头放了个大鸡腿,鸡汤金黄油亮。再有一盘炒瘦肉,一盘炒肥肉,一叠烧鱼,外加两样素菜。
都是用小碗装的,但肉都码得高高的。
杏叶就着一小碗米饭,小口小口填饱了肚子。
宋芙侧坐另一方,在屋里陪着杏叶说了会儿话,就又收拾了碗筷出去。
喜宴热闹,村里人寻常哪里吃到这么多肉,也就程仲这个当猎户的能赚钱,也舍得花。
村里人哪能错过,都带上点礼来吃。
一晃半下午,酒水喝完,菜肉吃尽,众人往肚里塞了又塞,吃得满嘴流油。最后连带着骨头都打包带回去,言说喂狗。
桌上几乎没剩下什么菜,收拾起来也不费事。
程仲在外给厨子结账,程金容就带着洪家那些个妯娌还有几个熟识的媳妇、夫郎收拾碗筷。
吃席用过的桌子板凳擦干净了,洪大山又领着自己几个兄弟子侄帮忙还给邻里。
席面开了二十桌,待收拾得差不多,夜色已至。
红灯笼散发着微光,所映照之处,都分了一抹喜色。喧嚣散去,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虎头跟两小狗往屋檐下一趴,肚子鼓涨,也是跟着吃了一顿好的。
杏叶本来坐在床上,兴许这几日换了地方没睡好,加上昨晚几乎做了半宿的梦,这会儿早已卧在上面睡了过去。
又不敢动那铺好的被子,只蜷缩在床沿,一双脚落在外头,别扭地扭着腰侧睡着。
宾客早走完了,程仲让程金容做主,把家中剩下的没人动的肉菜给来帮忙的婶子们分一分,也不算白帮忙。
灶房里,油灯哔啵一声。
洪家人留在最后。
程金容就是再高兴,忙了一天脸上也露出疲色。走前,她拉着程仲叮嘱:“晚上杏叶怕是要饿,锅里还温着鸡汤,就着饭能吃些。”
程仲道:“姨母放心,我都晓得。”
程金容自然知道自家外甥稳重,心里也踏实。她笑着冲着后头坐着打哈欠的洪狗儿招手,“那我们就回了。”
程仲将人送到门口,看着洪家人整整齐齐离开。
腿上一疼,见虎头不知何时跟来,也站在门口摇尾巴。
那大尾巴打在腿上力道不小。
程仲兴许喝醉了,还盯着看了会儿,才一脚别开虎头,关了门,一步步往新房去。
门推开,一眼瞧见倒在床上的哥儿。
程仲将试图钻进门的三条狗挡出去,手往后将门一关,站在门口看了许久。
久到他也有些犯困,才缓缓走到床前。
见哥儿呼吸绵长,程仲轻笑一声,拉过里侧的被子将人裹住。
今日忙碌一整日,天不亮就起,这会儿也不得闲。程仲弯腰,指腹擦过哥儿脸颊,染上一点胭脂。
还得给他家夫郎洗洗再睡。
屋外,虎头带着两只狗刨门。
程仲将门一打开,瞥了虎头一眼,去灶房端了热水来。
杏叶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憋闷。他推了推裹在身上跟茧子似的被子,张嘴狠狠呼吸一口。
后颈被托起,脸上热乎乎的。
杏叶皱了皱鼻子,想抬手抓,被程仲握住手腕。
杏叶气恼,眼睛睁开一道缝。
灯火朦胧,汉子一身红衣,相貌俊朗,目光专注看着自己,抓着帕子给自己擦脸。
杏叶艰难地转了转脑子,有些发懵。
仲哥怎么坐在他床前?
杏叶手指勾住汉子挪开的手,虚虚挂着。还以为是梦,接着就听见一声低笑。
“睡迷糊了?”
杏叶歪头,许久才眨动下眼。
看来是真迷糊。
擦净了脂粉的脸露出原本的白嫩,只程仲好像力道大了点,弄得几处红了。
哥儿长睫被水染得湿润,看着柔软可欺。
程仲擦干净哥儿脸,又勾过他的手擦拭。杏叶闻到了淡淡的酒香,鼻子动了动,歪着身子小狗一样探过去。
程仲没见过哥儿这般可爱样子。
他坐着没动。
哥儿靠过来,脸颊挨着他腿侧。程仲笑起来,捏了捏哥儿脸,又给他拉好了被子,才端着盆出去。
杏叶目光微呆,眼珠缓缓转动,直到看见桌上那一对红烛,才陡然想起今天是他跟程仲成亲的日子。
再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了。
杏叶吓得一骨碌就爬起来,裹着的被子堆在身边,一身红衣早被他睡得皱巴巴的,盖头也不知扔在了哪一处。
怪不得仲哥在,他们成了夫夫,今晚该睡一个屋。
杏叶后知后觉又开始紧张,等到程仲进屋,就见哥儿正襟危坐,脑门上又盖着那被他揭下的红盖头。
程仲端着洗脚盆蹲下,借着盖头缝隙,瞧着哥儿下巴。
“清醒了?”
“嗯。”杏叶抓着膝上布料,有些紧张。
程仲瞧见,声音放柔:“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儿?”
杏叶摸摸肚子,诚实点头。
又听见一声笑,接着脚步声远离。
杏叶是真饿了,就着鸡汤刨了一大碗米饭。程仲陪着他也用了一些。
杏叶这下彻底清醒,瞧见程仲收拾碗筷,他也跟在后头出去。才睡醒起来,二月的风吹得他一激灵。
程仲见状道:“去屋里坐着,马上就好。”
杏叶摇头,亦步亦趋跟着程仲。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正跟着仲哥才安心。
外面的热闹只持续一阵,现在院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那些个窗花,红灯笼。
虽然成了个亲,但日子好像没变,家里依旧是他跟仲哥,洗碗,洗漱,洗澡……
待换了亵衣,坐在床上时,杏叶看着同样一身水汽进来的程仲,眼皮跳了跳。
不,还是不一样。
往常仲哥不会这样进他屋里。
门窗紧闭,红烛照耀半个屋子。灯光昏黄,汉子亵衣裹得紧实,但也挡不住结实的胸腹,还有动作间露出来的锁骨。
不知为何,有些口干。
杏叶慌忙别开眼,那红烛似有魔力,杏叶目光紧盯。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清晰地听到程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难以忽略。
视线微晃,红烛被挡住,面前递过来一杯酒。
程仲:“合卺酒,杏叶尝尝。”
杏叶僵着身子抬头。
他没喝过酒。
程仲轻声哄:“有桃花香,好喝。”
程仲看着面如红桃的哥儿,似乎也有些醉了。
两手交叠,体温交换,两人齐齐一怔。
酒入喉咙,呼吸交缠,程仲鼻梁擦过哥儿面颊,眼神暗了瞬。
杏叶抬眼瞧见,呼吸一颤,哆哆嗦嗦想:仲、仲哥好凶,活像要将他吃了。
紧接着,酒的滋味袭上舌尖。
杏叶被辣得吐舌头,两眼泪汪汪的,看着程仲像说“一点都不好喝”。
程仲声音闷闷地低笑。
杏叶手中酒杯被他拿去,耳朵被他声音扰得红红的,只觉得今晚的仲哥格外不一样。
杏叶有些紧张,悄悄吞咽下口水。
定是喝了酒,所以他才口渴。
杏叶默默往床里侧挪,高大的身躯靠近。身侧被两只手臂圈住,温热的酒气贴在面颊。
杏叶舔了舔唇,看着咫尺间的俊脸。眉骨高,剑眉锋利,眸如寒星,此刻仿佛醉了,含着笑意。那眼神似带着钩子,勾得杏叶口干舌燥,不知所措。
偏偏人还在逼近,直到后背贴着床柱,杏叶曲着腿,退无可退。
鼻尖触碰在一起,杏叶定住。
这时,他才发觉程仲脸跟脖子红了一片。应、应该是醉了。
他手推了推程仲胸口,触及那格外明晰的胸肌轮廓,手被烫了似的,一个哆嗦要收回。却被程仲圈住手腕,力道不松不紧,让他抽不回来。
相贴的鼻尖轻轻往下滑,杏叶睫毛抖得飞快。
“仲、仲哥……”
呼吸似乎融在一起,心中越来越燥。杏叶另一只手也去推,可同样被攥住。手腕内侧的指腹轻轻摩挲,痒痒的,热热的。
杏叶眼中都逼出了泪花,颤颤巍巍唤:“仲……”
声音戛然而止。
唇相触,杏叶呼吸都停止了。
腰间被带得往前,掌心烫得杏叶一缩,整个人面对面坐在程仲腿上。掌下的腰肢不过一掌能遮住。
“杏叶,夫郎……”湿热的呼吸紧紧缠绕在一起,程仲只轻轻贴在哥儿唇上,还有些许理智拉扯着他观察哥儿的情况。
见哥儿眼角挂着泪,无措又可怜地看着他,一点不抗拒,才似喜似叹笑出声。
他吻掉哥儿眼角的泪花,收紧了怀抱,陡然加深这个吻。
唇舌缠绕的瞬间,杏叶双臂紧紧攀住程仲脖子。
炽热的亲吻一点一点往下,杏叶仰着头,泪眼朦胧。恍惚间,杏叶听他说:“夫郎,唤我。”
杏叶脑子空白,许久许久才颤颤巍巍喊了句相公,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床帐紧闭,红烛摇曳。
隐隐泣声隐而倾泄,刹那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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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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