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叶纠结了一上午,睡在门槛边的虎头已经换到灶房里去。
狗有时候也需要清净。
快午时了,杏叶赶忙起来准备午饭。
家里没什么菜,杏叶爬到地窖里捡土豆,却发现红薯、土豆都在发芽,能育种了。
杏叶又找了找,只剩一把蒜苗。
陶家沟村倒是可以买些菜,像豆腐、豆干、豆芽都有。但他一个人不敢去。
杏叶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打算去林子里看看。
这个季节春笋应该出来了,山脚野竹林多。那笋子细长,用来做春笋炒肉格外鲜。
杏叶戴着草帽,背上背篓出门。
刚关上门,听到动静的万芳娘走出来看看。见杏叶一个人出来,她问:“杏叶啊,去哪儿呢?”
杏叶一滞,有些紧张地慢慢转身。
“婶子。”
万芳娘:“这下着雨呢,要干活儿也是雨停了出去。”
主要是哥儿这身子太差,这时节又容易生病,可不能不小心。
杏叶只好道:“我去看有没有笋。”
万芳娘:“有也没了。”
杏叶:“没了……”
“可不,村里的人都盯着那野竹林呢。谁家这个季节不少菜吃,外面有什么找什么。”
杏叶失落,又只得将院门打开。
“是家里没菜吃了吧。”万芳娘笑着,眼角细纹深刻,“等着,婶子给你拿。”
“不、不……”杏叶声音小,话也没说完,万芳娘就进了屋。
杏叶站在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只有看着万芳娘出来,手上拿着一把嫩菜头往他手里一塞。
“菘菜有几个我没来得及卖,现在都抽薹了。这菜头正嫩呢,炒着跟做汤都好吃。”
“婶子……不用。”杏叶定在原地,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无措极了。
“拿着。”
杏叶不知道怎么推拒,只能眼睁睁看着万芳娘进了屋檐下。
万芳娘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小心着凉。”
杏叶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嫩菜头,只好道:“谢谢婶子。”
“不谢,就一点菜。快回去吧。”
杏叶点点头,小心捧着,往屋里走。
那菜头像婶子说的,正嫩呢。
上头花苞刚冒出来,一朵没开,茎秆翠绿,叶片上挂着雨珠,想必是婶子刚刚摘回来的。
杏叶不好意思,轻轻在肩上蹭了蹭落在脸上的水滴。
等仲哥回来,要跟他说一声。
叶子菜有了,杏叶干脆烧了个菜头蛋汤。蒜苗就跟腊肉一起炒,腊肉肥肉多瘦肉少,有油水。
两个菜够了,再蒸个糙米饭就行。
杏叶想好,便一个人在灶台上忙碌。
先蒸米饭,然后炒菜。他手脚麻利,米下入锅中,放了木头的灶里不用人看着。
这边饭煮着,又开始备菜。
他切菜的功夫自小开始练,腊肉切得厚薄均匀,大小一致。菜头清洗干净,再拍个蒜,剁碎了放着。
家里的鸡蛋都放在柜子里,有些是程婶子拿过来的,大部分是程仲买的。
家里经常吃蛋,仲哥隔三差五都要给他煮一碗红糖鸡蛋。
杏叶数了数,就剩下七个了。
他先摸了一个,想想又少了,又回去再拿了一个。然后仔细将柜门关上。
杏叶想,要是自己养鸡,蛋肯定够吃。
灶台上的事儿他做得游刃有余,米饭蒸好,便烧汤炒菜。忙完,正好午时过半。
这会儿外面雨停了,屋檐下还慢慢地往下滴屋檐水。
那顶上盖着的茅草浸多了雨水有些腐朽,落到后面的雨珠是褐色的,有一股沤臭了的稻草味道。
杏叶走到院墙边,看着外头。
仲哥说了他在后头犁田,但后头田那么多,杏叶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饭菜放着要凉,他要不要出去看看?
可是外面肯定有人。
杏叶兀自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戴上草帽,唤了虎头一起出去。
*
程家后头的田地多是水田,靠后山地势稍高处是土地。
田块儿被窄小的阡陌分割,几乎隔一块田里,就有人在躬身劳作。
这会儿水田里蓄了水,汉子们都光着脚在里面走。
一众人中,唯有那赶着牛的汉子最为惹眼。
兴许是干活儿热了,外衫脱去,露出光膀子。他赶着牛从田这头走到那头,那臂膀强健,显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料子。
旁边没蓄水的田里,一刚嫁人的哥儿时不时悄悄看过去,又红着耳朵低头,慌乱地将地里的草扯得乱七八糟。
另一边田坎上,正扯草的妇人打趣:“怎的,还看痴了。你当初若同意嫁与他,日子不知道多美。”
“嘿!怕是下不来榻。”
“婶子别乱说!”
哥儿是本村的,名唤冯年,村里人的喊年哥儿。
当初程仲刚开始相看时,他姨母就上过冯家的门,但哥儿没看上程仲。只觉人面相太凶,怕躺一个被窝里做噩梦。
他家里也觉得程仲刚回来,一下买那人家不要的山霍霍完银子,家里又没个帮衬,不是过日子的人选,所以拒了去。
杏叶刚出现在后头这条路上,被那散落在水田里的人吓得赶紧压低了草帽。
他眼睛一晃,就看到后头只一头牛。
那便是程仲赶着的。
不过田离得远,要从这头走到快靠山那头。杏叶又往下压了压了草帽,只盯着虎头尾巴,拘谨地跟在它后头。
快要到时,正好听到那妇人说的这句话。
杏叶脚下微不可见地慢了些,悄悄往田里瞥。
仲哥当初相看的哥儿?
杏叶有几分好奇。
才看清楚,那哥儿就扬起下巴,面上露出几分傲气道:“他哪配得上我,田地不多,家资不丰,还是个山里卖命的猎户。也就只有花钱买个夫郎来。”
杏叶一下对那面貌清秀的哥儿没了好印象。
那妇人还道:“但人家现在过得也不差,大鱼大肉的,我家在另一头都闻得到。”
“说得跟谁吃不起似的。”那哥儿笑,“我可不馋你一点肉,我家汉子挺好的。谁知道他都二十多了,身边还每个人,到底……到底行不行。”
哥儿也是成婚了,脸皮厚了点。不过说完还是立马低下头去。
杏叶听得云里雾里,但只觉不喜,便大着胆子往他们田块上的田坎上走。
这时,那妇人跟那冯年才像注意到他。
杏叶余光悄悄扫去,见那哥儿脸都僵了。
那婶子也脸热,闷头除草,一言不发。
杏叶收回眼神,发出小小一声:“哼。”他仲哥那么厉害,才不会不行呢!
程仲犁过一圈,往回走时,看到了走在田坎上歪歪扭扭的哥儿。程仲赶着牛走到哥儿这边,道:“来干什么?小心走,路滑别摔着。”
杏叶当即眼冒星光看着他,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吃饭了。”
“好,这圈犁完就来。”
杏叶不走,似要等着他。
前头虎头早跑到另一边,一路嗅闻,转个弯从上头的田坎走了。
程仲只能尽快。
杏叶慢慢在田坎上走着,与程仲保持平行,往回去的那边靠近。到了路边,男人直接将牛赶上路。
杏叶看那下面一块田的哥儿,早已没了影子。
杏叶皱了皱鼻子,想到那些话还是心里不舒服。
“垮着个小脸做什么?谁欺负我们家杏叶了?”程仲一手的泥,见哥儿小模样可爱,忍不住往他鼻头上一擦。
顿时,杏叶鼻尖润润的。
手一摸,一个泥点子。
杏叶也不恼,蹲在水田边摸了摸鼻子,将手洗了。
“水脏,回去洗。”
杏叶:“那你还弄。”
程仲理亏,但藏不住笑意。
“不小心。”
“才不是。”
听哥儿话有些冲,程仲一边赶着牛,一边问:“真生气了?”
“没有。”杏叶在田里找了找刚刚那两个人,应当是回了。
“我刚刚来找你,听到有人说你。”
程仲只看得到杏叶的下巴,他忍不住将他的草帽往上抬了抬,“说我什么?”
“说你……”杏叶皱眉细想,就记得一个,“说你不行。”
程仲笑容一僵,沉声道:“别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听。”
杏叶:“哦……”
看吧,仲哥生气了。肯定是坏话。
“没下雨,戴个什么草帽。”
“挡人。”
“怕人还出来。”
“你又不回来,饭菜凉了。”
程仲感慨:“还是家里有人好,能吃一口热乎的饭。”
杏叶侧头,冲着程仲露出个笑来。软乎乎的,像六月树上那泛红的毛桃子。
牛赶到院子里,放了草让它也吃着。
杏叶去盛饭,程仲就自个儿打了水来,站在院子里将身上的泥洗干净。
他火气重,忙了一上午,身上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一股子汗臭。
脖子上的帕子拿下来,肩膀上都腾腾冒着热气儿。杏叶盛完饭出来,看着惊讶地长大嘴巴。
程仲忍不住手沾了水,弹在哥儿脸上。
“这又什么好惊讶的。”
“这么热啊?”
“天生的不行?”杏叶眼神直白,看得程仲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戳着哥儿脑门,让他离远些。
“怪不得你冬天也不怕冷。”
杏叶想到自个儿冬天的样子,就跟那藏洞里冬眠的熊似的,恨不能再往洞里缩一缩。
仲哥睡觉一定暖和。
“成了,吃饭吧。”程仲将水往院里的水沟一倒,水便往院墙边的浅沟往外流。
杏叶端坐凳子上,等着程仲落座。
程仲往桌上一看,道:“家里是不是没菜了?”
杏叶点头,接过程仲盛的汤。
“菜头是万婶子给的。”
“嗯,没事。下次送点山货过去。”
杏叶看他没说什么,乖乖抿了口汤。温温热热的,刚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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