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文重跟程文华分别捂着一只胳膊,惊恐跑到村西时,洪家屋内吃酒那桌饭菜已经撤了,大伙儿坐在一起说话。
程文重躲在门外往里张望,没瞧见程老五。
被程文华一提醒,才见洪家后门口鬼鬼祟祟的人。
程文华一把揪着人,掀翻在草垛上。
程老五抱着腿,躲闪着,还是被两人踹了几脚。触及脚上的上,疼得他“哎哟”直叫。
大黄坐在草垛侧边,尾巴放平,紧盯他们。
草垛深处干草窸窣,一双狼眼幽幽盯着外面。
程文重沉声道:“你那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老五:“那不早就跟你们说了,摔的!”
“放你娘的屁!”程文华一巴掌打在程老五脑门上,“那小子会动手,你怎么不早说?”
程老五委屈,忿忿道:“我说了的!”
“你什么时候说的!”
“我说他心黑手狠,你们自己没听。”
程文重捂着胳膊,清清楚楚记得程仲开门出来,拽着他的手咔嚓一卸,再咔嚓一下装上。
他险些以为手都被掰断了。
当亲眼看到旁边程文华经历了他这一遭,他吓得魂都在半空飘。
听到程文华痛叫,程文重扔下人就跑。
还摆什么长辈姿态,手都要被废了!
程文重将气撒在程老五身上,拽着他衣服细问他那腿伤。
程老五被程仲警告过,起先看他俩找上门等着看热闹,现在被威胁,只能哆哆嗦嗦交代清楚。
他眼里恐惧,捂着腿似乎又有了那钻心的疼。
他的腿是直接被程仲一脚踩断了。
不是像脱臼一样弄一下就成了,大夫说他得一直固定几个月才能长好。
程文重跟程文华听完,心里一阵后怕。
这小子,根本就不认人!
程文众沉思默念:“老爷子异想天开,还等着他外孙上门认祖宗。”
程文华没个注意,问他:“那这事儿怎么说?”
程文重道:“我反正不管了。”
他算是明白了,程仲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惹急了,就像刚刚那样一点没顾忌,直接动手。
老头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他不掺和了。
洪家屋里。
等了许久的程富贵等来了程文重两兄弟。
老头子坐在桌旁,一手搭在桌子上,皱巴巴的老脸严肃惯了,纹路极深,似一根一根凿刻上去的。
“他怎么说?”
两人在亲爹面前,有几分老实。
程文重见儿子孙子都在这儿,又一脚勾过来凳子,沉着脸坐下。
“还能怎么说,他不认!”
程富贵没得到预料结果,气性上来,斥道:“没跟他好好说!”
程文重不耐:“还怎么算好好说!”
“爹,你自己说去吧,我不管了。”
程文华赶紧道:“我反正也不管。”
程富贵气得往桌上一拍,闲聊的人齐刷刷看来。屋里一时安静,程老头故作镇定收回手,狠狠瞪着自己两个儿子。
他气得脸皮上的褶子都在抽搐。
老头低不下头去,心里对这个外孙更加不喜。
好好好,他架子大,非得让他这个当外公的低下头。
跟他娘程玉钗一个样!
程富贵的想法程仲并不关心,去山里之前,他要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田里跟地里先去看看,确认没事,就开始准备上山的东西。
杏叶这次不去,但也没歇着。
他赶着夜给程仲烙了不少干饼子。
饼子没做馅儿,能放得久些。有时候来不及做饭用热水泡了泡就能垫肚子。
灶房油灯闪烁,晕黄透出窗,倾泄一地。
程仲从柴房里拿了麻绳,站在院子里,被窗里忙碌的杏叶吸引了神去。
油灯只照亮了灶台一角,哥儿周身笼罩在雾纱一般的光晕中。
穿的是那件青色衣裳,发带有些松了,搭在出了汗的颈间。
哥儿动作利落,不觉累似的。
从前家里就他一个人,程仲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此时此刻,他想,他还是更喜欢有杏叶的日子。
这次上山要去十天半月,前两次哥儿都跟着,程仲虽担心他在山上不适应,但人在身边,不会想念。
这次走得久,看着杏叶没多少失落,他反倒先不习惯。
程仲自嘲一笑。
他还当哥儿离不开他,往深处想想,该是他离不开……
程仲一滞。
有些事,不能深想。
他悄然转身,隐入黑暗中。
杏叶感觉有人看他,等捏完一张饼子看去,窗外也没人。
杏叶吓得跑过去将窗关上。
程仲收拾完东西,时辰已经不早。
杏叶还在灶台上忙,煎好的干饼子放在篮子里,堆了高高一篮子。
程仲道:“是不是把家里面粉全用完了?”
杏叶擦了把汗,脸颊透着薄红。
他道:“没有,还剩呢。”
程仲:“够了,多了放坏了浪费。”
程仲将哥儿拉到一边,自己把后头的事儿收尾,让哥儿去洗脸刷牙。
杏叶这会儿才觉得手酸,累得坐在凳子上不想动。
他看着程仲,汉子高大,油灯的光都被他挡了大半。
自己藏在他的影子里。
杏叶道:“仲哥,你明早几时走?”
程仲笑道:“怎么,还想送我一程?”
杏叶本就不舍,他坦诚道:“我怕我起来就看不见你了。”
程仲心软,顷刻改了天一亮就走的主意。
“我走的时候跟你说一声。”
杏叶点了下头。
程仲笑意藏不住,忍不住手指勾了勾哥儿凌乱的碎发,道:“我还当杏叶巴不得我走。”
杏叶拿下他的手,两手收拢,紧紧拽住。
他手小,但拽着有劲儿。
“才没有。”
程仲看着手心,忍不住勾了下手指。
哥儿手似乎白了些,那些旧的疤痕都清晰了。
“去疤痕的膏药用完了吗?”
杏叶看着自己手背,嗖的收回来,藏在身后。
“没有。”
“不够用再买。”
“够、够了。”杏叶按捏着食指指腹,那是切菜时划的,几乎把指腹破成了两半。
即便好了很多年了,也能看得清楚。
手背上的疤痕就更多了,烫伤、冻伤、烧伤……
很丑。
程仲缓下声音:“药膏不然放久了失了药效,杏叶不快点用完只能再买。”
“我用着呢。”
杏叶有些心虚。
他只是用得少,一次用那么一点点。买回来都看半月了,才用了那么一指甲盖。
程仲不戳穿哥儿,只加快收拾完灶台。
看哥儿累着了,坐着不动。程仲又打了热水来,拧干帕子,递给杏叶。
杏叶看着蹲在面前的汉子,自己坐着都比他似乎矮上一点。
他接住帕子,轻轻擦干净脸。
“你要多久下来啊?”
程仲:“最多十日。”
本想说半月,但第一次离哥儿那么久,怕再多些时日,他不适应。
杏叶:“那要好久。”
杏叶不好意思将帕子递过去,自己蹲下来搓揉。
程仲看着哥儿头上炸开的碎发,伸手顺了顺。
杏叶忍不住轻蹭了下。
程仲:“小狗一样。”
杏叶:“你才小狗。东西都收好了吗?”
“嗯。”
“菜种子呢?”
“带了。”程仲心说这会儿怕是山里那快地全是草了,但不想辜负哥儿好意,便也带上了。
……
油灯的微光从灶房移动到卧房,程仲等着杏叶睡了,才拿着油灯从门前离开。
躺在床上,程仲翻来覆去。
另一边,杏叶同样也许久才睡着。
次日,是个晴天。
程仲起来时,东边天空云层里霞光滚动,如红色的绸带,又似凤凰露出的一抹火红尾羽。
他才开门,杏叶就听到动静,一下睁开了眼。
杏叶还以为程仲要走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探出个脑袋迷迷瞪瞪四处往院子里看。
程仲见状,笑道:“哪家小哥儿,头发也不梳就往外跑。”
杏叶循声看他,露出个笑来。
“你家小哥儿。”
程仲朗笑,心情颇好。
“不着急,我等会儿才走。回去收拾收拾。”
杏叶点头,又缩回去,赶紧穿衣梳头。
等他收拾完,灶房里已经弥漫香喷喷的米粥味道。
杏叶跑进去,差点撞在程仲身上。
汉子后头似乎长着眼睛似的,随手横过来,挡住杏叶。
“慢点走,我又不跑。”
杏叶:“我就怕你跑。”
杏叶一想到他用完饭就要走,眼巴巴地瞧着他,一下子舍不得了。
程仲:“又不是不回来。”
杏叶抿唇。
他不习惯……
吃完饭,就不得不走了。
程仲带上东西,看哥儿快要送到山坡下了,无奈招呼他回去。
杏叶定在原地看着,程仲一头钻进林子里。
就上个山而已,以后要是走更远的地方,哥儿怕是得哭。
程仲走了,杏叶在山脚下望了许久,才低着头离开。
回到院子,里头空荡荡的。
虎头也跟着程仲走了,小狼更是上次追黄鼠狼后再也没回来过。
仲哥说小狼回山里安家了。
杏叶本来还有些失落,忽然听到后院里的鸡叫,赶紧带上背篓出去。
鸡食还忘了!
忙起来,就不会想着程仲不在。
喂了鸡,杏叶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该洗的衣裳洗了,晾在院子里,随后就去洪家。
他是真的想跟程婶子学一下东西。不仅仅是厨艺,还有如何操持家中。
在杏叶看来,这也不比汉子在外做活儿轻省。
杏叶以前没人教,上次洪家摆宴席观察了许久,觉得里头学问可多了。
他已经跟程婶子熟悉了,也不怕开这个口。
路过万婶子家,看万芳娘撑着墙壁慢慢走着。杏叶停下,打了声招呼。
万芳娘闻言笑起来,银发映着朝霞,精神好了些。
她问哥儿:“这是去哪儿?”
杏叶道:“去程婶子家。”
“我瞧着程小子是不是上山了?”
“嗯。”杏叶眼里闪过失落,忍不住往山上看。
万芳娘察觉,笑得柔和。
两人关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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