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杏叶强撑着起来将该干的活干了,打着呵欠往牛棚里一钻,闭眼就睡了过去。
熟睡间,忽觉一阵**的目光落在身上,杏叶察觉到危险,猛地睁眼。
牛棚外站了个人,见杏叶醒了,目光依旧在他身上逡巡,随后对他露出个笑来。
“杏叶,醒了啊。”
杏叶往墙边缩了缩,不理会。
这人就是王彩兰的侄子,今年十九,往年也会来家里玩儿几天。但不知怎的,偶然一天就时常盯着自己看,像看肉一样。
“表哥,表哥!”
陶春草喊着人找来,看王奋在牛棚前,捏着鼻子垫着脚过来,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
陶昌像个瓦罐儿,胖墩胖墩,也学着他姐姐那样跟在她后头。
“牛棚这边这么臭,你跑过来干什么?”
“毕竟来了,不也得看看杏叶。”王奋笑道。
他长得显老,虽只十九,但体格健壮,眼神也无少年人的活泼干净,像藏了糟污,看人只觉被恶臭的泥沾上,浑身上下都恶心。
陶春草被她娘嘱咐要好好招待表哥,要让娘知道表哥跑到牛棚来了,指定戳着她脑袋说她。
她厌恶地看了眼杏叶,一时间忘了顾忌,抓着王奋的手往外拉。
忽然间,手背被油腻的东西擦过,像那蚂蟥沾上了手背,吓得陶春草将手一甩,赶紧在身上擦了擦。
她奇怪地看着王奋。
陶昌见她停下,抓着她衣角问:“姐,不走了?”
陶春草抿唇,仰头盯着王奋,发上漂亮的绢花也随风动了动。
“表哥,你刚刚摸我手?”
王奋笑了声,勾着陶春草的脑袋往外走,便道:“臭丫头,你也不看看你手背刚刚沾了什么,谁家姑娘有你这么不爱干净。”
“才没有!”
“你不信,问问你弟……”
“没有……”
他们走后,杏叶才松了防备。
他抓着一把稻草,无意识地撕扯,心里有些忐忑。
杏叶没被好好引导、教养过,什么都靠自己的感受跟直觉,偏偏他又敏锐,一个眼神都能察觉那人的意思。
这王奋不是个好东西,隐隐对自己也不怀好意。
他松开断成节的稻草,有些害怕。
思来想去,又焦虑地将手往墙上抠,指甲里钻了泥,带得手指发疼也不停下。
“哞——”
水牛叫了一声,杏叶一惊,收回手时,指甲都磨翻了。指腹有点点血迹,杏叶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握拳。
没事的,他走了就好了。
“要死了!这碗筷也不知道出来洗,光张着一张嘴只知道吃!”进后院的门口传来王彩兰压低的声音,杏叶忙爬起来,佝偻着灶屋去。
王奋在这里要住几天,等到腊月二十,王彩兰娘家那边弟弟过生,她才会带着王奋一起回去。
杏叶想,往常就是这样的,今年应该也一样。
算起来也玩不到几天,他忍一忍。
日子相安无事过了几天,杏叶躲着人,但活儿却没少。王彩兰收拾出来的脏衣服里,多了王奋的,杏叶看着,不想洗,却被王彩兰凶了几句。
赵春雨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
杏叶目光一晃,甚至看到了那人的亵裤……
杏叶默不作声,双手握紧成拳。
他忍了忍,恶心得靠着墙干呕。只眼神暗淡,看着陶传义走过院中时,想都没想就端着盆子从他面前经过。
他爹无视,当看不见,杏叶就故意将脏衣服倒在他面前,自己也摔坐在地。
陶传义蹙眉:“小心一点。”
杏叶低着头,站起来,顺带将那恶心的东西踢到面上来。
陶传义一看,变了脸色。
“谁的?”
杏叶紧着衣角,很小声道:“春草表哥的。”
“他的也让你洗!这妇人……简直是!”陶传义显然是气到了,胸口起伏,一脚踢走那贴身的玩意儿,进了屋去。
杏叶再怎么样也是他的种,这事儿传出去……
他还要脸!
不多时,屋里一阵吵闹,杏叶蹲下身,正要收拾,身前的衣服却被人一下装进了盆子里。
一看是赵春雨,杏叶后退两步。
赵春雨眼里闪过哀色,叹道:“不想洗,你可以找我。”
杏叶不语,只等他让开。
赵春雨嘴里泛苦,道:“杏叶,我不会伤害你,我跟你一起长大,我也是你哥哥。”
殊不知,他说这话时,躲在门外听着门里争吵的陶春草看到了,妒忌得狠狠咬牙。
分明是她跟陶昌的亲哥哥,但总是对杏叶好!
陶春草看不得一点!
杏叶偏头,余光看见了陶春草那恨不能将他撕碎的眼神。他猛地将盆抢过来,躲到后头去。
赵春雨看他走得急,以为他真不愿意,心里难受。
全怪他年少不懂事,又听母亲撺掇,伤害了杏叶。等他懂事,想要弥补,但杏叶早已经怕他怕得不敢说话。
陶春草看他哥站在院子里,一副落寞表情,得意地走出来,头上的发绳晃动得极为欢快。
她道:“哥,你对他好,他可看不见你。”
“看不见你!”陶昌在后头学舌道。
赵春雨道:“春草,他也是你哥哥。”
“才不是!他是贱女人生的孩子!”
“不是!贱女人!”陶昌喊道。
赵春雨紧紧皱着眉头,斥道:“春草,谁教你这么说的!”
“你凶我!”陶春草震惊,顷刻红了眼眶。
陶春草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她,见了她也没有对陶杏叶那么耐心,总让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可他分明是纵着陶杏叶的!
明明,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她气红了眼睛,吼道:“我要告诉娘,你护着他!”
“春草!”赵春雨知道又搞砸了,他一急,抓着陶春草的胳膊带回来。
小姑娘被抓疼了,挣脱不开,气得往他手臂上一咬。
赵春雨吭都不吭一声,只脸黑得吓人。
陶春草真被吓住了,哭着挣扎道:“赵春雨,我要告诉娘,你欺负我!”
她一哭,陶昌也哭。
一时间,屋里两个大人也不吵了,跑出来道:“吵吵闹闹,让别人看笑话!”
王彩兰走近前,将陶昌抱起来,扫过套春草的身上有些不耐问:“怎么回事儿!”
陶春草没注意到,只像找到了依靠,指着陶春雨抽抽搭搭道:“哥哥呜……帮杏叶!欺负我!”
陶昌抱着他娘脖子嗷嗷哭,扯着嗓子吼:“杏叶打我!杏叶打我!”
“你!”赵春雨气急,又不知怎么解释,“分明不是杏叶!”
陶春草眼珠一动,大声嚷嚷道:“就是杏叶,他推了弟弟,还让哥哥不要告诉娘!”
王彩兰一听,赶紧检查检查身上这个小的,看陶春草张开手过来,也抓着她转了转。
她冷笑:“好啊!胆儿肥了。”
后头,牛棚里的杏叶听到两个小的告状,面上没有什么反应。
等着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胳膊一疼,杏叶沉默地抱着脑袋,又挨了一顿打。
赶来的陶春草牵着陶昌,两个假装抹着眼泪,实则两小的对视,偷偷地笑了起来。
赵春雨看得真切,眼里尽是失望。
陶春草作为王彩兰来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就被爹娘宠着,但知道爹前头还有个亲生的哥儿,什么都要跟他比较。
她娘不喜杏叶,她也不喜。
她那时被爹娘宠得上天,要什么有什么,欺负杏叶也成了她的乐趣。反正他爹也不会说她,她娘还会奖励她吃糖。
后来有了陶昌,她娘让她带着弟弟。
小孩儿自然是有样学样,跟着陶春草一起,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杏叶白白挨了一顿,被扔回牛棚时,瘫倒许久,才缓缓蜷缩起来,抱着膝盖目光呆滞。
待到听不见前头的动静,杏叶手探入干草下,悄悄摸着那藏起来烂锤子。
要是死了……就不疼了。
脸上湿乎乎的,杏叶颤着睫毛睁眼,大牛舌头舔着他。
杏叶看着它似带着悲悯的眼睛,鼻尖一酸,侧过身将头捂住,肩膀颤得似乎要散架。
娘,怎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啊……
*
杏叶挨了打,往往陶春草两个小的会消停几天。王彩兰虽然嫌弃杏叶,但还要他干活儿,不会打得他动弹不得。
但疼是真的疼。
此后几天,相安无事。
王彩兰的侄子王奋也时常外出喝酒玩耍,杏叶几乎也没在家里遇到他。
在王奋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夜,杏叶早早干完活儿,回到牛棚,只盼着明早人快点走。
夜晚冷,牛棚又透风,好在大牛身上暖和,杏叶挪了挪,挨着一点倒也能睡着。
夜半,杏叶睡得迷迷糊糊。
干草忽然响动,窸窸窣窣,杏叶以为是大牛在动。
他身上疲乏,睁不开眼。忽然手背上被打了一下,他反手握住,是大牛的尾巴。
杏叶睁眼,忽然前头一个影子笼罩下来。
腰间被搂住,耳侧湿润,杏叶吓得顿时两腿一蹬,立马就醒了。
他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那王奋趁着夜色回来,竟直奔后头。
杏叶吓得连滚带爬要跑开,但他的力气哪里有男子的力气大,王奋抓着他腿直接拽了回来。
杏叶怕,怕得发抖。
他想叫,可恐惧让他几乎张不开嘴,喉咙只能发出嘶嘶声。
杏叶求助无门,一边恶心得干呕,一边试图挣脱。
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霎那间,杏叶忽然想起他藏在干草下的锤子。
他抓起来就往王奋手上砸,脚踝露出的皮肤被黏腻的手抓着,还磨蹭了几下,杏叶眼泪激得落了下来。
娘,娘……救我。
王奋喝了酒,反应慢,正好被砸到了肩膀。
可这一下,让他发了怒。
他猛地将杏叶往身下一拉,强压上去,浓重的酒气与王奋身上的味道如污泥一般,罩得杏叶喘不过气。
他无声流着泪挣扎着,不停地张嘴喊,可声音发不出来。
在人扒开他衣服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地猛往他身上一踹,与此同时,捡起被扔掉的锤子往他脑袋上一砸——
伴随着两道惊叫,凄厉的声音如恶鬼,渗人得慌。
杏叶看着人影倒下,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瞳孔放大,呆站在原地,如同失了魂一般面上竟是惊惧。
前头几个屋子亮了灯,杏叶听到脚步声,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拢住自己的衣裳,害怕地缩回了墙角。
他怕极了。
可娘没有来救他,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
这一晚,陶家兵荒马乱。
王彩兰吓得飞快喊了赵春雨跟自家男人,将人往村中赤脚大夫那里送,但人家说看不了,让他们赶紧去县里。
之后又是叫牛车,连夜赶路去县中。
家里人都走了,两个小的也被送到王彩兰交好的人家去,家中只留下杏叶。
他看着紧锁的大门,还有那高高的院墙。
各屋里也锁着,灶房柴房都进不去。杏叶想,王彩兰定是等着回来找他算账。
这期间,他别想跑出去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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