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微信,还是支付宝?”
店内冷气打得很低,温辛穿着促销时买到的39.9两件的白T,没有字母和图案,被店里蓝色的马甲遮住了大部分。
他个子不高不矮,中等偏上,胜在比例。
目测,腿长大约一米一。
这个身高中的黄金比例。
那人笑了下:“现金。”
他拿走了找零的那枚硬币,剩下的纸币留在了收银台。
“这是什么意思?”小张道:“小费?”他是听说国外有给小费的习惯。
虽然十块不多,但如果走进来的每个人都能给他十块。小张不无激动地想,他要发财。
温辛没有回应他的疑问,目光淡淡扫过那张纸币。
后半夜,街对面的店铺几乎全部关掉,整条街只剩下这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温辛将货补全,拆了取到一直没有打开的教资资格证,戴上耳机,试着编写了一段代码。
抽空回了封邮件,告诉向他投来橄榄枝的导师,说他暂时没有读研的打算。
凌晨,温辛听到卷帘门拉动时发出的“哗啦”声,不多时,门外便飘来白雾,隔壁早餐店开始营业了。
天蒙蒙亮,店里开始有人进来,大多背着书包,三三两两。
接班的同事也到了。
女生毕业两年,几个月前辞了工作,在附近租了个房间,一边做白班兼职,一边备考公务员。
“早啊。”比起迟到的小张,她显然更有时间观念。
“早。”温辛打算走了。
“欸。”女生隔着收银台,丢了袋巧克力给他:“我姐妹去俄罗斯带回来的,你不是低血糖吗?”
那是个意外。
大概半个多月前,温辛赶时间没吃早饭,来的路上出了汗,脱水,晕了十来秒。
没等有人发现,便自己坐起来。
买了瓶水,和一把甜到发腻的水果软糖,一口气全塞嘴里,廉价香精的味道在嘴里漫开。
—
舍友的感冒还没好,趴在床上,咳得惊天动地。温辛回去洗了个澡,去图书馆趴了几个小时。
接到陈降的电话是下午。
他告诉温辛,一家慈善基金受理了他的申请,可以在治疗和药物上提供百分之八十的资助。
对温辛说:“我带来的也不全是坏消息。”
温辛其实没有寄希望在这件事上。对突如其来,俨然超出正常范围的资助,并未提出疑义,只是正常表达了感谢。
“对了。”陈降在即将挂电话的前一刻开口:“这两天有见到什么人吗?”
正午热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半人高的玻璃在温辛脸上铺出一片淡淡的金,长得打卷的睫毛投下一层阴翳。
大约两秒,温辛道:“我每天都见到很多人,您指谁?”
“傅先生。”陈降没有隐瞒。
人渐渐多了,温辛站起来,语气淡了少许,听不出什么情绪:“傅先生不是死了吗?”
说到这,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陈降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讲没必要的话。
再次见到傅之炀,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
进入九月,迎来开学的每一天温辛都过得像在打仗。被他婉拒的导师又找了他几次,几乎给出明示,希望他报考自己的研究生。
无论多少次,温辛的答复都没有改变,尽管他的成绩名列前茅,对历史的兴趣远超于语言和编程,也仅仅只当作一种兴趣。
考证是顺手。他必须务实。
结束上午的课已经没时间吃饭,所幸温辛在这方面追求不高,随便什么都能对付。
这几天咖啡店生意不算很差,可能和附近新起的写字楼有关。
十一点到两点客流量最大,这种时候,通常是温辛在前面点单。有他在,顾客会更乐意充钱。
同事开玩笑:“这还真是个卡颜的世界。”
这话倒也不假。好看的人总在不经意间受到优待,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但即便是温辛本人,在经历了一些令人作呕的事情后,依然无法说出不想要这张脸之类的话。
他没开口回应这句调侃,对走到面前的顾客说:“欢迎光临。”
就像真的欢迎。
而对他微笑,说“so lucky”的傅之炀也在为这次的碰面感到惊喜。
傅之炀消费了五位数,买单了朋友公司员工一周的下午茶。自己则要了份摩卡,坐在靠窗的位置。
“你们认识?”同事问。
这条街不在繁华地段,店门靠近马路,树影摇摇晃晃,零碎地铺了傅之炀半个肩膀。
“不认识。”温辛说。
四点,同事要下班了,走之前看了一眼窗边昏昏欲睡的男人。问温辛:“他是不是在等你?”
树影随着时间而推移,在桌子、地面乃至傅之炀的侧脸,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
温辛收回目光:“不知道。”
同事比较年轻,小声道:“我觉得他想追你。”
温辛低头打了张外卖单,没有对比作出评断。倒是同事,出于好心和充卡的感谢,帮他续杯。
温辛的班排到八点。
晚班的同事去吃晚饭,问他要不要带。
“不用了。”温辛道谢后说。
大约五点的时候,傅之炀的朋友来过一次,两人坐了一会儿,离开时朋友的笔电留给了他。
路灯被点亮,室内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店内只剩他和傅之炀两人。温辛在看库存,耳边偶尔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二人各自都没讲话,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他们各自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同事在温辛下班前十分钟回来。简单对了下账,温辛去休息室换衣服,出来时,靠窗的位置已经空了。
剩下半杯没来得及收的摩卡。
这里走到地铁站有1.2公里的距离,温辛不赶时间,没戴耳机。
气温并未随着入秋变得凉爽,风里带着温度,不属于商业中心的街道就连路灯也暗一些,路两边的悬铃木遮蔽了天空,让这条路看起来深且长。
温辛走得不快不慢,期间手机震了两次,好几通未知的号码拨进来,又停歇。
身后,库里南不远不近,在光线昏暗的街道上,车速慢到诡异。临近路口,骤然提速,将温辛别进转角,不得不停下,朝紧闭的车窗望过去。
有七八秒,温辛看不见车内的景象,直到对方降下车窗,说“好巧”和“抱歉”。
“我开车很烂。”
温辛点点头:“没事。”
“真不好意思。你去哪里?不如我送你。”
“不一定顺路。”
“没关系。”依旧燥热的夜晚,傅之炀下车,解开了西装的纽扣。走近,投下几乎将温辛完整覆盖的阴影。
两道人影交叠,揉杂出难舍难分的假象。
事实上,他们的距离并没有特别近,也足以令温辛嗅到被风送来的那份奢侈的味道。
傅之炀伸出的手几乎蹭到温辛裸露的手臂,又越过他。
咔哒。
车门打开。
不算陌生的脸上漾开浅浅的笑,傅之炀头低下一点:“你可以相信,我没有恶意。”
年轻的声音如有实质,揉在空气里,一丝一缕地纠缠上来。
疾驰而过的车辆带起一阵滚烫的风,树影摇曳,温辛眼眸微抬,始终平静的目光直视面前的人。
手机又在振。温辛露出能够称之为礼貌地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车是新的,几乎嗅不到皮革的味道,过分充盈的冷气致使温辛袒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颗粒。
纵使如此,他依然没有过多表情,仿佛失去了针对外界的感观。
下个路口,傅之炀才将温度调高几度,唇角弯出无辜的弧度:“抱歉,我没有发现。”
“没事。”
傅之炀笑了:“你真好。”
对面红灯进入倒计时,温辛这才向驾驶座的人投去一眼。
其实没有特别像。傅之炀年轻的脸上满是锋芒,在假装友善的同时,让被他注视的人感受到强烈、不适地压迫。
甚至是——侵犯。
不禁想,如果当初走到他面前,问他想不想要继续上学的人是他,温辛一定会怀疑他的用心。
很大可能不会点头,接受他的资助。
平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屈起,很轻地在凸起的那块骨头上点了两下。
恰巧,红灯变色。
温辛从和傅之炀短暂的对视中抽离,提醒:“可以走了。”
傅之炀笑意更浓。
重新起步后的车厢内的气氛不再是死寂般的沉默,傅之炀用颠三倒四的语序拼凑出了一个善谈的自己。
问温辛会不会觉得他中文差劲,好像十分在乎,如同同事所说那样,试图对他展开追求。
车子开进隧道,车内一时明亮无比。温辛的声音水一样流过来:“还好。”
傅之炀受到鼓舞一般:“sweety。”他分来目光,重复了先前对温辛的评价,露出浮于表面的欣喜:“你真的太好了。”
温辛未语,在心里默默推翻了不久前关于“如果当初”的假设。
离开隧道的车厢再次晦暗,温辛一半的身体没入阴影。
无论那时走到他面前问他还想不想读书的人是谁,他都无法拒绝,那个对于当时的自己而言,充满了诱惑性的提议。
开到距离学校不远的街道,傅之炀突然放缓了车速,漆黑的眼眸望过来,说他没吃晚饭:“为了等待送你回家的机会,我一刻也不敢离开。”
承认了他故意别停温辛。用可怜、无辜的语气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可能,让我拥有请你吃饭的机会。”
车子隔音很好,坐在里面基本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以至于呼吸都变清晰。路边商店闪烁的灯牌投射来的微弱的光亮将傅之炀的五官渲染得更加深刻和诡谲。
“为什么?”
温辛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看到傅之炀扬起的唇角,还有那句随便地:“喜欢你。”
温辛忽而笑了,像没有预兆的灿烂的烟花。
突兀,短促。
转瞬即逝。
而当对方看过来,温辛已然收敛了神色,面容宁静:“耍我可能是件有意思的事,不过,小傅先生,你的玩笑真的很没礼貌。”
已经能够看到学校的路口,车子靠边停了下来。傅之炀依然在笑:“为什么这样想,难道我不可以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他盯着温辛,打量的目光堪称放肆:“你很漂亮。”
温辛直视他的双眼:“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傅之炀露出被伤害的表情:“我们有很亲密的联系,不是吗?”
在安静,能够听到到彼此呼吸的空间内,傅之炀状似疑惑地询问:“可是我该怎么称呼你。sweety?daddy?”
他忽地凑近,声音也在此刻放轻,仿佛贴在耳畔:“or mommy。”
街上人很多,周围各种店铺门前都聚集了不少学生,热闹嘈杂的气氛丝毫没有传递进来,温辛脸上情绪不多。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缓而慢地抵在了傅之炀胸口,盯着他映出自己轮廓的那双眼睛的同时,也将他的五官清晰映在了自己眼中。
感受到掌下年轻、蓬勃的心跳。又一点点,将他推离:“既然你来找我,就该知道,羞辱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怎么会认为是羞辱?”傅之炀视线垂下一些,落在抵住他胸膛的那只手,唇角的笑容愈漫愈开:“你的手和你的人一样好看。”
突然间,那只手离开了。
傅之炀视线抬起来:“我分明这样喜欢你。”
温辛拿了车上的一张消毒湿巾,在傅之炀的注视下,将触碰过他的手指,一根根擦拭。
“或者,”温辛淡淡道:“你该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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