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江是他们那个地方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赶风口,赚了人生第一桶金,娶了投资人的女儿,也就是傅之炀的母亲。
温辛见过她的照片,非常美丽。
可惜,傅之炀的样貌大部分随了父亲,唯一像她的那双眼睛,也因为眼底闪烁的令人难以理解的狂热,变得不那么像了。
傅之炀是个疯子。
见到他的第一眼,温辛就知道。
夜晚的小吃街拥挤非常,身边随处可见穿着军训服的新生。温辛回头,库里南仍在路边,悄无声息。
—
九月的最后一天,气温急转直下。
期间,医院下过一次病危通知,虽然抢救回来,但杜鹃的状态不好。温辛找了个护工,一天一百,只做一些基础看护。
他偶尔来,常在夜里。
十点过后的住院部明显安静,温辛坐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写论文。
病房是六人间,前天走了一个,目前住了四个人。帘子都拉了起来,时不时传出咳嗽的动静。
窗外,一轮残月若隐若现。电脑的荧光投映在温辛脸上,琥珀色的眼睛里印着大段文字,自带的键盘出了点问题,有个字母,按键失灵,经常要调换软键盘,硬盘堆积,使用起来也不太流畅,效率很低。
当时买的是台二手,一千不到,用到现在已经十分勉强。温辛站起来,听见病床上杜鹃不清晰的呓语。
“小峻,小峻……”
温辛看她片刻,迈步走了出去。
人之将死,思念亲生儿子在所难免。
假期来临的第一天,汉城开始下雨。气温跌了十来度,前两天还穿着短袖嚷嚷热的人一息间消失,和温辛站在一起等车的大爷已经穿上棉衣。
临上车,接到师兄打来问他到哪里的电话,温辛如实说了。
“公交?那多慢啊!对方是个abc,一句中文都不会讲,不然你打车吧。”师兄说:“我给你报。”
温辛在公交车上坐下:“好的。”
很快,他收到了师兄的转账和一条叮嘱他不要搞错地址的微信,强调了两次,是襄元路81号。
车窗被雨水连刷得看不清车外的景象,温辛在屏幕上打字,说他给多了。
对方回复:“这是预付款。”让他安心收下。
温辛就收了。
襄元路,城里有名的富人区。温辛下车步行了十几分钟,伞抬起来,闸机的扫描器弹出欢迎回家。
坐在熟悉的房子里,见过许多次的保姆刘姨端来果汁,温辛仿若不察,忽视了她奇怪的目光,安静坐在沙发一隅,看对面相框里十六岁的自己。
等了小半个钟头,那个并不神秘,但出手阔绰的雇主才终于露面。
“lucky day!”他一见温辛就跑过来,开心地拥抱他,企图亲吻温辛的脸颊。
被挡住。
傅之炀唇角立刻耷下,装出可怜的样子:“mommy please。”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刹那,屋内响起“啪”地一声。刘姨跑出来,又默默转身。
傅之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温辛打了他后,牵住温辛的手,问他疼不疼。
温辛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是想告诉你,我认识傅先生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去世很久。她的离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对我的刁难,是在浪费时间。”
傅之炀的表情在温辛说出这句话后有了一瞬地不明显的变化。
他大概刚洗过澡,香水的味道被沐浴露取代,黑发半干不干,浴袍带子系得不紧,上身微微敞开,露出一部分胸膛。
傅平江做慈善的年头不短,每年都会洗出照片放在家里,那么多的合照里,只有温辛的,被摆在了中间,显眼的位置。
视线稍作停留,温辛道:“我是缺钱,但最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你如果了解你的父亲,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我的意愿其实不重要。”
“傅之炀。”温辛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就像是在讲道理,试图借此达成共识:“我光是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对我。”
沉默使得空气的流速都变得缓慢。
屋外,狂风急雨。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因为无人在意,最终被草皮取代的,也曾花团锦簇的庭院。
傅之炀轻轻笑道:“可是我喜欢你啊。”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曾经作为你父亲情人的身份?”
“有什么关系。”傅之炀头低下,湿潮的发丝落下来,遮住一部分眼睛,漆黑的瞳仁清楚地映出温辛的轮廓。他笑着说:“做谁的情人不是情人,况且,我比他年轻、大方。不如,你考虑考虑我。”
“可惜,我对你没有兴趣。”就像话不投机,温辛看起来不打算和他继续纠缠了:“一万块的预付金我会原路退还,希望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你。”
说罢,就要绕过他离开,却被抓住手腕,一把掼在身后的置物架上。傅之炀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温辛伶仃的脖颈。
笑一下,吻上去。
相框噼里啪啦掉下来。十六岁的温辛五官已经长开,表情淡淡的,在一众青春期的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在温辛的记忆里,那天,他其实非常开心。
因为不用辍学,杜鹃也不必再为了他的学费和范志刚争吵。过了今年满十六岁,他可以在家附近的餐馆里找一份刷盘子的工作补贴家用。
那样一来,他在这个家里,或许就能显得没那么多余。
这是好心的傅先生带来的好运,他让温辛的生活变得明亮了。
那时的温辛面对镜头还有些局促,快门声响起的刹那,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报答他。
—
也就几秒。
嘴唇干燥、柔软,碰在一起却有些疼。温辛抬手,不遗余力的一耳光打得傅之炀半张脸都偏了过去。
错开的目光瞥见了不远处满目惊悚的刘姨,和她慌不择路间,不慎撞倒的花瓶。温辛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烙铁般将视线印在他脸上的傅之炀道:“看来没人教过你,什么叫家教。”
傅之炀嘴角渗出血丝,盯着温辛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愠怒,反而笑着说:“那你教教我。”
“我教不了你,你应该回去重读九年义务教育。”温辛踩过一地狼藉,在傅之炀一错不错地紧盯下走向大门:“一万块不退了,我要用来打免疫球蛋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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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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