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忆瞪圆了眼,身子不由得靠前:
“有何不同?”
阿池想了想:
“往常那位公子来时便直奔云意的房间,一来二去我们也就习惯了,每次他来便当做没看见。可那日他来了之后竟到处询问云意在哪儿,最后还是我把他带到云意那儿的。”
“会不会是太久没来,所以忘记了?”
阿池微微摇头:
“我也不清楚。若真是这个原因也就罢了,可那公子竟还带了一束芍药。”她眼里露出惊恐,连声音都带上了几丝颤抖,“……云意她最嫌恶的就是芍药花。那位公子明明是知道的。不过,那芍药的香味闻着倒让人心生愉悦。原来,芍药的香味竟是那般的吗……”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小,眼睫轻轻落下,似是在回味那日闻到的芍药香。
沈栖忆听了她的话,思忖许久。
芍药?为何要送芍药?阿池字里行间所言的这人,当真是胡戚吗?
她询问了云意的房间,给了阿池几块银子,起身离开。
刚推开房间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杂着胭脂的沁香,清新且不刺鼻。
屋内陈设简单,房间很小,小到只够放得下一张小床、一张镜台和一张书案,唯一算得上摆设恐怕也只有书案上放置的那只花瓶。
她进屋后轻轻关上门,并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后。
师傅曾教过她,查案亦如大夫问诊,望闻问切。
望,用眼去望。观察案发现场的每一处细节。她身上一直带着一只放大镜,是她十岁生辰那日师傅送给她的。
她用放大镜在屋内扫了一圈,甚至还搬了凳子垫着去看天花板,也不见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唯一令她不解的一处便是书案前的墙上,空白白一片,可那墙上却赫然有一只钉子,从钉子与书案的距离来看,这里原本应是挂着一副卷画的。
钉子已经有些生锈了,中间未生锈的一小截应就是绳子挂着的地方,这画应挂了许久了,为何会收起来?她不禁怀疑。
闻,用鼻子闻和用耳朵听。这屋内的香味导致她已经无法从中闻出其他的味道了。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马上要失灵了,吸入的香味让她脑子都昏昏欲沉。直到她凑到书案边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与房间的香味完全不同,味道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这个香味闻着让她脑子都清醒了不少,似是有股彻人心扉的能量。
这种感受,她不久前也经历过,在黎知县的府内。
闻了许久,她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来源,是那花瓶内散发出来的。
花瓶内空空如也,暗香浮动。
“这是……?芍药花瓣?”她从瓶内捻出一片细小的花瓣,很小的一片,像是花骨朵内最里的一片。
这花瓣上还沾着一小块木屑,小到用手指都难以夹起。
其实她也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所以未曾见过芍药花,故也不敢笃定。她掏出一块手帕,将花瓣连同那块木屑放进里面叠起收好。
问,即询问。红梅坊内能问到的信息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萧既回也应从那老鸨口中获得了不少有关云意的事情。她只能再试着从萧既回口里套出些有用的信息了。
切,即做出实际行动。试着凭借自己的猜想去还原现场。
书案两边各摆放了一张凳子,其中一张凳子她见到时是倒在地上的,另一张凳子也歪七八扭地朝向门口。
凳子为何是倒的?花瓶内摆放的若真是芍药花,那花去哪儿了,是被谁带走了,为何芍药的香味会与黎知县府内薰衣服香料的味道相同?房间的窗户又为何是打开的?种种此类,无从知晓。
她立在房间的正中央,眼睛环视着这狭小的房间的每一处,此时此刻,似乎连空气中都交杂着些许不安。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了床榻上,后床底下的面壁花纹是重复的,却在靠近前廊的一处突然出现了一只格格不入的小细杆。
她蹲下身去触碰那小细杆,手指倏然碰到了潮湿一片,凑到鼻前细闻,是血,鲜红的血,冰冷的血。
这是……云意的血吗?她微微蹙眉,心头一紧。
她试着将小细杆往外拉,“咔哒”一声,这面壁里竟藏着一个暗格!是一只又长又窄的暗格。
拉出后,她发现里面装着一副卷画,卷纸已经泛着黄,这应就是原先挂在那墙上的卷画了。
她轻轻将卷画展开,目光骤紧,呼吸一滞。
这是……
萧府内的下人们完成任务后,正窝成一团闲聊,倏地,大门被猛地推开。
大家看见自家主子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前,皆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似见了老鹰的小鸡四处散开,没抢到扫帚的就站在花圃旁捣弄冬日早已凋零的枯花。
萧既回左右扫视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开口:
“夫人回来了吗?”
众人哆嗦了一下,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辞乔作为沈栖忆的贴身丫鬟,站出来回答:
“回大人,夫人还未回来。”
萧既回眉心一皱,问辞乔:
“夫人出门,你为何不跟着?”
“回大人,夫人不让我跟着她。”辞乔如实回答,这姑娘一根筋,沈栖忆没来之前,她一直是对萧既回言听计从的,可自从萧既回告诉她,往后她便是沈栖忆的丫鬟了,一切都要听从沈栖忆的话,导致她现在一心一意只为自家夫人着想,旁人的话听不进去半分,就连萧既回曾叮嘱她,沈栖忆出门她必须跟着,也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萧既回看着她木讷呆愣的样子,也发不了火。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书房。泉安跟在他身后,路过辞乔时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去把夫人找回来,但那姑娘还以为是让她退下,丢了扫帚就又回了卧房。
府内的其他人:“……”
泉安无奈重重叹了口气,进了书房后关上门。
萧既回坐在书案前,一只手顶着额头,眉间愁意明显。
“大人,已经命人调查过了,那辆马车的确是翰林院修撰的马车,为首的那位叫昝喻,是昝县令唯一的儿子。听说,他为人放荡,不学无术,就连那翰林院修撰的位子还是昝县令托人花银子买来的。”
萧既回手指点着太阳穴,闭上了眼。他昨日问过那红梅坊的老鸨关于马车的事。
那老鸨也不敢隐瞒,只道那马车原是在红梅坊内饮酒的翰林院修撰一行人的,只因其中几人饮酒却不给银子,还当中撒起泼,当中最厉害的当属京城县令家的公子昝喻。
问起那老鸨为何不告官,她反而跪地大哭起来,只道那昝喻可是昝县令的公子,她若是报官岂不成了朝老子告他儿子的状,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但那老鸨心里实在憋着一股气,思忖良久后让马夫给昝喻他们的马车的马下了散药,但她笃定自己只下了一点儿,只是想让他们行路时吃点苦头,绝无害人之心。
那老鸨的样子不似是在撒谎,可萧既回清楚地记得,那日在黎知县府前,那马的反应可不简简单单是只吃点苦头的地步啊,若非沈栖忆及时出手,泉安和胡戚恐当场就会丢了性命。
“……嗯。”萧既回眼睛依旧闭着,轻轻应了一声。
屋外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
“夫人,您回来啦?!”
“哎哟!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大人已经等了您很久了。”
“……”
刚从花铺回来的沈栖忆手里还捧着一束芍药,府内的下人们一窝蜂涌上来,个个如见救世主般热泪盈眶。
她站在原地茫然不解……大人在等她?
直到萧既回推开书房的门缓缓走出来时,她才终于回过神,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莫名感觉有点儿心虚。
“你去哪了?”萧既回看见她手里的那束芍药,眸色暗了一瞬,“这是什么?”
沈栖忆攥着芍药的手紧了紧,回答模糊不清:
“只是随处逛逛罢了。”
至于手里的这束芍药,她本来只想去花铺里闻一闻芍药的香气,结果却被那铺子的老板三言两语缠住,见她一个劲地吆喝叫卖,最后只好买了一束回来。
“至于这芍药……是我买来送给大人的。”她下意识将花塞到萧既回手里,见他此时脸色不妙,讨好他总该没错吧。
沈栖忆笑盈盈继续道:
“我见大人近来几日公务繁忙,这芍药花的香气兴许能缓解疲劳。”
萧既回看着手里粉红色的芍药花瓣,还散着芬香,不知是不是真是这芍药香气的缘故,他积累了一天的怒气此时竟一扫而空了。
“是吗?你现在竟这么关心我了?”他略带怀疑地抬眼看她。
沈栖忆挠挠脸,原本还绽着笑意的嘴角僵了僵:
“当……当然了。毕竟我们是夫妻嘛。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卧房歇息了。”
说罢,未等萧既回应答,便快步回到卧房关紧房门。
府内的下人见萧既回嘴角微微扬起,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待他回到书房,一旁的泉安却面色潮红地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道:
“大人,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情调呢。想必她定是仰慕您仰慕得不得了了呢。”
萧既回:“什么?”
“您不知道吗?芍药这种花可是男女间相送的花,一般只有对方是自己相爱之人,才会送这种花来表明心意的。”泉安一边说一边憨憨地笑着。
全然没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耳尖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相爱……”他重复着这个词。
沈栖忆送他芍药是因为……心悦他?他不禁胡思乱想,这是真的吗?待他细细回想起往日种种,这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她总是喜欢跟在自己身边,见他时一惯都是带着笑容,话本子里都说只有见到自己心悦之人才会心情愉悦,喜上眉梢。
她还会动不动耍些小心思往自己身边靠,假装摔倒,然后跌到他身上这类的小伎俩,他已经见惯不怪了。
而如今,她甚至开始干涉他查案之事。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如泉安所言,是因为沈栖忆心悦仰慕他么?
他又倏然苦恼起来,若真是如此,他该当如何呢?这桩婚事本就是他拿来应付阿姐的,他并未想过要与她生出些什么另样的感情。
可如今沈栖忆却已动了心,他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该及时断了她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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