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道士的神识如一缕清风,悄然追随着那道耀眼夺目的金甲身影。
只见玄毅大将军步伐沉稳,所过之处,仙雾缭绕的玉髓宫道竟如摩西分海般自行向两侧让开一条宽阔通路,仿佛连这仙家圣地也敬畏他周身散发的凛然威仪。
道路两旁,各殿仙子们早已闻风而动,早早候在雕梁画栋的廊下。她们藏身于琼花玉树之间,七彩衣袂飘飘,环佩轻响,空气中暗香浮动。总有几个“站不稳”的——
“哎呀!” 一名捧着凝露玉瓶的仙娥似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声中,玉瓶倾倒,整个人如同弱柳扶风,精准地朝着将军那覆盖着龙鳞铠甲的坚实臂膀歪倒过去。
将军脚步甚至未曾有片刻停滞,只在电光火石间极其轻微地侧身避让,那仙娥便扑了个空,踉跄两步,恰好被身旁的同伴扶住。
她脸上非但无半分羞窘,反而瞬间浮起激动红晕,紧紧攥着同伴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碰到了!碰到了!他铠甲上的云纹,刚刚蹭到我的袖子了!”
在这九重天上,甭管具体碰到哪里,只要能与大将军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接触,这番“精心设计”便不算白费。
若是哪个撞了大运,真能跌入那传闻中冰冷坚硬却令无数芳心向往的怀抱,怕是足够一群情窦初开的小仙女们聚在瑶池边或蟠桃林下,兴致勃勃、脸红心跳地讨论上足足半个月。
紧随将军身后的左右护将——赤焰与赤水,似乎早已对这般日日上演的场景习以为常。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望着将军挺拔冷漠的背影,偷偷嗤笑。
他们熟练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替将军接过两旁仙娥们红着脸递来的、亲手制作的各式精致蜜糕与散发着醇香灵气的仙酿。不一会儿,两人怀里便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食盒与玉壶。
“嘿嘿,又沾了将军的光,今晚弟兄们可是有口福了。”赤水用胳膊肘撞了撞赤焰,神识传音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赤焰稳重些,但嘴角也噙着笑:“收敛点,当心将军回头训斥你我当值时分心。”
正当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清脆而带着担忧的呼喊:“听说大将军此次是要前往青丘平乱?青丘路途遥远,魔气肆虐,战火纷飞,还望将军万万保重仙体!”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立刻激起层层涟漪。
“是啊!将军定要平安归来!”
“三界安危系于将军一身,我们等您凯旋!”
更多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加入进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声音如珠玉落于银盘,清脆动人。
然而,那金甲战神始终未曾回头,甚至连步伐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半分。
冷峻的侧脸在璀璨的晨光中如同最完美的冰雕雪铸,毫无情绪波动。唯有腰间那柄随他征战的佩剑,因行走间的震动而发出极轻微的“沧啷”一声轻响,算是给了这满腔热情唯一的、冰冷的回应。
躲在巨大云柱后的几名仙婢忍不住咬紧了手中丝帕,恨铁不成钢地低语:“这张脸,这身气度,若是肯笑一笑……”
“谁说不是呢!”另一名仙婢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分享道:“上次蟠桃盛宴,我在远处隐约瞧见他听太白金星说了句什么,唇角似乎、好像、可能……微微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你们猜怎么着?下界百花谷里那些千年未曾开放的婆罗,唰地一下,全开了!花香都飘到南天门来了!”
“真的呀?!天哪……可惜我没看见啊!”先前说话的仙婢惋惜地跺脚,“整个仙界谁不知道,玄毅大将军的心呐,那就是北极深渊下的万载玄铁铸的!
没有温度,捂不热!
没有感情,看不懂!
不近女色,白瞎了!”
仙娥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讨论得越发投入,全然忘了矜持。
行至宏伟华丽的月华殿前,气氛陡然一变。
只见一群衣着更为精美的仙娥,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身着丹霞色流光仙裙的女子。那女子肌肤胜雪,乌黑眼眸如蕴星辰,容貌本是极尽张扬明艳,如同最炽热的火焰,此刻却手捏着一件绣工极其繁复精美的护腰,眉眼低垂,竟罕见地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柔婉情态来。
“玄毅!”
碧游仙子快步上前,径直拦在了大将军面前。她仰着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紧紧捏着那副护腰。
“青丘之地阴寒彻骨,你……你旧伤未愈,经不得那般寒气侵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手中之物递出,“这是我求了爹爹,以丹修一脉秘法,融合了离火之精与万年温玉髓,亲手为你绣制的护心腰。其上蟠龙龙眼以茜草仙汁浸染,附有最强的护心咒文,可保你心脉不受阴寒魔气所伤。”
那护腰之上,金线绣成的蟠龙在璀璨日晖下熠熠生辉,流转着强大的灵力波动,尤其那双龙眼,赤红如血,仿佛蕴含着生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耗费了炼制者极大的心血。
云端之上的青衣道士看到这里,不禁捋须颔首,神识微动:“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战神配神女,丹修太君之女与天庭战神,若真能联姻,倒也不失为一桩天作之合,于天界安稳亦有益处……”
然而,他这念头还未转完,就被一声冰冷至极、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骤然斩断!
“不必。”
两个字,清冷、干脆,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骤然出鞘,不留丝毫余地。
碧游仙子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身上的丹霞色仙裙无风自动,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激荡。她脚下踉跄半步,绣鞋不慎碾碎了旁边刚绽放的三朵优昙仙花,花瓣零落成泥。
“你!”巨大的羞辱感和不敢置信涌上心头,让她原本的柔婉瞬间被尖锐取代,“玄毅!你别忘了!我爹爹丹修太君已经向天帝陛下禀明了心意,陛下金口玉言,已经许了我们的婚事!不日就会正式下旨!”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试图找回自己的骄傲与筹码:“论身份地位,你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可我爹是执掌丹修一脉的上神!与天帝陛下交好,情同手足,在天界有着不可撼动的尊崇地位!我碧游,位列上仙,论容貌,论才学,论修为,我哪一样不是天界名列前茅?娶了我,你有什么委屈的吗?我们在一起,于公于私,都是强强联合,对你、对天界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如此践踏我的心意?!”
将军终于抬眸,正眼看向她。
这一眼,冰冷、深邃,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没有厌烦,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漠然。仿佛她激动的控诉、她显赫的家世、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他眼中,与路边的尘埃、与呼啸而过的风,并无任何不同。
仅仅是这样一眼,竟让月华殿前原本温暖流动的云霭都仿佛瞬间凝滞,化作了冰冷的霜雪,寒意刺骨。
“三界未靖,何以家为。”
八个字,比北冥的的玄冰更冷,比淬炼万年的寒铁更硬。
话音落地的瞬间,金甲身影已毫不留恋地掠过她身侧,带起的微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徒留那件蕴含着无尽心意与强**力的护腰,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玉阶之上。
那双原本红光流转、充满生机的蟠龙龙眼,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光芒迅速黯淡、熄灭,最终变得灰暗无光。
碧游仙子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又缓缓低头,看着脚下被自己碾碎的花瓣和那件被遗弃的护腰。巨大的难堪与心痛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紧勒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猛地弯腰,一把抓起那护腰,像是抓起自己破碎的自尊和真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然后猛地转身,冲回了金碧辉煌却骤然显得冰冷空洞的月华殿。
“轰——!”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显然是琉璃玉器被狠狠砸碎的声响,清脆又刺耳,惊得殿外仙娥们噤若寒蝉。
云端之上的青衣道士不禁掐指细算,眉头越皱越紧,连连摇头叹息:“坏了,坏了……这姑娘心高气傲,执念深重,此番受此大挫,怕是已将一腔情愫修成了偏执魔障……这‘情’字一关,最是凶险,堪不破,便是万丈深渊。”
他的神识轻轻穿透雕花窗棂,只见殿内,碧游仙子广袖疯狂翻飞,如同失控的蝶翼。华美的云案之上,那面能映照诸天美景的琉璃宝镜,已然“咔嚓”一声,从中裂成两半,裂痕狰狞。
夜色渐深,月华殿内却未点灯,一片昏暗。
碧游仙子独自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手中捏着一片看似普通的、边缘却沾染着一点早已干涸暗沉血迹的羽毛,静静地出神。这是几百年前,他自魔渊凯旋归来时,从他那磨损的箭囊中掉落出来的。她偷偷藏匿至今,仿佛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与希望。
她抬手拿起旁边的酒壶,倾倒良久,却一滴也倒不出了。这才恍惚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饮干了好几壶后劲极强的蟠桃仙酿。
醉眼朦胧间,她跌跌撞撞地爬到那裂开的宝镜前,盯着镜中自己那扭曲的、写满了不甘、怨恨与痛苦的倒影,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凄凉。
“原来……爱而不得的模样,千百年来,无论神魔,都是一般的丑陋啊……”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凑近镜面,盯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和疯狂,清晰地传入青衣道士的神识之中:
“玄毅,你且记住——”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天帝的旨意,你定然不敢违抗!”
“本仙女要定你了!”
“我要你的爱,要你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要这天地万物,三千红尘,你眼中、心中,也只能对我一人动情的爱!”
殿外,那些未被收拾的优昙花瓣依旧在簌簌而落,然而未等触及地面,便仿佛被无形的怨气与执念所灼烧,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青衣道士望着那袅袅升腾、最终散入虚空的青烟痕迹,面色凝重,喃喃自语:“战神骨,美人劫……冤孽,真是冤孽。那凡间女子的死局卦象,莫非最终根源,竟应在此处?
冷面将军伤了痴情仙子的心,究竟是他心里只装得下三界安危,没有感情的一席之地,还是另有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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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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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忠肝赤胆·战神无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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