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神明的呓语消散于天地,羽翼族的统治彻底崩塌,人们欢呼,庆祝那来之不易的安宁。”
书卷合起,男人看向榻上将被子踹开呈“大”字的孩童,喉咙里忍不住溢出两声闷笑。
他缓慢起身,小心地掖好被角,顺手理了理自己糟乱的长发,轻手轻脚地离开。
掩好门,榻边的书卷摇晃两下,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啊!”
少年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上盖着的白色外袍自胸口滑落,他握住自己颤抖的手,眼神迷茫又惊恐。
“我这是,睡着了?”
反应过来后,少年起身站在榻边,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博古架上放着几只香袋和一摞纸张,陈旧的书案上留有干涸的墨汁,墙上挂着他幼时的画像。
“咚!”
外面传来重物砸地的响声和一声痛呼,来不及多想,少年取过枕边的发带,将长发随意拢起,抱着外袍向院中跑去。
推开门,一柄利剑逆风袭来,他慌忙侧身躲避,转头,披头散发的男人宛如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青筋暴起的手牢牢掐住少年的脖颈——后者身着中衣倒在地上,喉间挤出破碎的呻吟。
“师尊!”少年瞪大双眼,下意识惊呼出声。
男人闻声回头,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危险之色,双目猩红,面色阴沉仿佛能滴出墨,他移开手,地上的人终于从濒死中挣扎出来,大口喘息。
“咻——”
利剑受到主人的召唤破窗而出,男人将目标转换成呼唤他的少年,提剑步步逼近,眼底闪烁的疯狂不减反增。
少年小步后退,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瞟向一旁的院门,想着如何能将云柏舟引出去。
思绪翻飞间,颈间的刺痛将他拉回现实,寒凉的剑横在白皙的脖颈上,云柏舟稳稳握住剑柄,冷漠地看向面前的人。
少年吃痛,抬头时恰好与云柏舟对视。
颈边的剑倏地落地,云柏舟踉跄几步,抬手扶住额头,瞳孔骤然缩小,剧烈的疼痛从颅内迸发,传遍百骸——那是一双璀璨又漂亮的蓝色眼睛,如星河落入水面,倒映出天空的颜色,温柔缥缈。
金眸中的疯狂随之褪去,染上一丝痛苦。这双眼睛让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产生了恍惚,带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尊,您还好吗?”少年上前扶住云柏舟摇摇欲坠的身子,神色担忧。
柔和的晨光越过墙头,照清少年青涩的脸,云柏舟眯着眼看了他半刻,虚弱地摇了摇头,声若蚊蝇:“阿翊,你怎在此?”
不等云翊说话,他又自顾自接上:“对,你前几日就在了。”
云柏舟揉了揉太阳穴,等到恢复了些力气,他轻轻掰过云翊的肩膀,细细查看。
注意到还在流血的伤,云柏舟蹙眉,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早与你说过我失控时不许靠近,怎就是不听?”
云翊闷着头不说话,他四岁时被云柏舟捡回来,待如亲子般养护十几年,即便他无法用剑也不曾嫌恶。对他而言,云柏舟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如今云柏舟重病,他想为云柏舟做些事情,不论危险与否。
余光瞥见地上沾了灰的衣裳,云翊忽得一愣,终于想起了什么,扭头望向院落中央。
方才被云柏舟砸在地上的少年此刻正盘腿坐在狼藉中,一手撑头,浅棕色的眼睛满含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翊。
云翊被看得心虚,拾起衣裳同云柏舟一起朝那少年走去。
“青言,还能站起来吗?”
青言点点头,向云翊伸出一只手,后者迅速回握,用力拉他起来。
云柏舟叹了口气:“抱歉。”
青言摇头,笑着道:“宗主不必愧疚,弟子无事。”
嘴上说着无事,不必愧疚,但看青言背都直不起来的模样,云柏舟一阵心酸。不过束发的两个少年,为了他,数不清挨了多少罪,甚至在病发初期时,青言为了控制住他,被他的灵剑怀矜贯穿腰腹,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刚想抬手,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口中涌上腥甜,云柏舟耗尽所有力气才勉强保持笑容,没有让两人察觉。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对云翊道:“你与阿言都受了伤,去三长老那处理一下,好好休息,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说完,他装出困倦的模样,将云翊欲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云翊虽想留下,却又怕扰了云柏舟休息,只得搀着青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目送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云柏舟再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从喉间涌出的鲜血如簇拥着绽开的梅花,顿时染红了白色的衣襟。
眼前的景物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变得不真切。昏迷之际,云柏舟感到唇被人暴力撬开,一颗带着异香的药丸被推入喉咙,他本能地想要吐出,却被来人察觉,一双寒凉的手托起他的头,强迫他咽下。
药丸顺着喉管没入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从丹田处喷发,平息了体内的戾气,眼前的景物渐渐有了实体,云柏舟后知后觉地想到,身边这人气息陌生,他并非宗内之人!
“太晚了。”
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云柏舟抬眸,方想看清那人的面孔,后颈突然被一只手捏住,立刻昏了过去。
“真是狼狈。”
路过藏经阁时,干秃的梨树吸引了云翊的目光,分明是快要入夏的天气,纤细的枝条上却没有一花一叶,孤零地伫立在此。云翊停下脚步,蓦然回头望向来时的小路,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师兄,怎么停下了?”青言揽过他的肩膀,举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云翊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挣开对方的手,道:“没事,你的伤如何?”
青言愣了下,随后将头凑过去,下巴垫在云翊肩上,嬉笑道:“小伤小伤,宗主下手可比前些年轻多了,若按曾经的力度,我现在最轻也要断两根肋骨。”
随着云柏舟的病日渐严重,吃下去的饭还没灌得汤药多,消瘦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暗淡,哪里还有昔日儒雅谦和的样子。
云翊无奈道:“哪有你这般不关心自己的?”
话音未落,二人头上掠过一道蓝色的剑光,站在剑上的少女急匆匆咽下口中的糖葫芦,扶稳险些掉下去的步摇,半蹲下身从剑上一跃而下。
可惜没有预测好距离,少女险些被石子绊倒,她晃悠几下,稳住身形,挽了个利落剑花把剑收回腰间,呲着牙冲面前的二人笑道:“大师兄,二师兄,可找到你们了。”
云翊递给她一只帕子,点了点自己唇边。
少女了然,胡乱擦去嘴边的糖渍,青言弓着腰靠在云翊身侧,好笑道:“韵儿,何事如此着急?”
阚韵抬头看他,一双杏眸登时睁地浑圆,捧腹大笑道:“二师兄,瞧你这鼻青脸肿的模样,怕不是又被宗主打了吧?”
青言尴尬地挠了挠脸,云翊轻笑,问她:“韵儿,你方才匆忙赶来,是有何事要告知我们?”
“差点忘了。”阚韵握拳轻咳,拉长语调说:“我这次来呢,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二位师兄说的。”
青言配合道:“说来听听”
阚韵咧出个灿烂的笑容,双手叉腰,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三长老近日从古籍中寻到了新的药方,据说能根治宗主的病,只是现下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命我来寻二位师兄前去药舍商议。”
云翊与青言对视一眼,显得十分淡定,毕竟这几年,三长老写过的药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说能根治的药方不计其数,着实谈不上新奇。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激动,阚韵撇撇嘴,略显失落道:“哎呀,这次真的...算了,二位师兄快些去吧,”
云翊颔首:“好。”
推开药舍的木门,苦涩的药味争先恐后地扑来,青言回头干呕两声,捏住鼻子与云翊往里走去。
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气定神闲地坐在木桌前翻书,手旁的茶盏飘着白烟,他身后的药壶咕噜作响,势要将壶盖掀翻。
见他们来,云珩安掀了掀眼皮,招呼他们坐下。
青言默默坐到离云珩安最远的地方,他讨厌药味,更不喜来三长老的药舍。
云珩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捋了捋胡须,哼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又不是给你喝的,再躲远你就出去,留你师兄一人与我商议。”
青言应了声,不情不愿地挪到云翊身旁,趴在桌上。
云珩安将手中的书籍摊在桌面上,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解释道:“一旬前,我意外从藏经阁中发现了这本书,据书中记载,二十年前,天枢门中曾有弟子被神关谷外泄的怨气影响,幸有天枢掌门,才保住了性命。”
“而那弟子的症状,与柏舟相差无几。”
云翊蹙眉:“长老的意思是?”
云珩安道:“或许寻到天枢门,柏舟的病就还有一线希望。”
此话一出,云翊心中燃起的希望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此事听上去简单,可折翼之战过后,新任天枢掌门遣散了所有弟子长老,销声匿迹至今不曾出现,寻找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一时间,屋内只剩药壶翻腾的响声,云珩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鹰隼似的眼睛在二人间来回游走。半晌,青言撑桌起身,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云珩安摇摇头:“按上面留的药方来看,最多能抑制半月,并非长久之计,还会损伤柏舟的身体,雪上加霜。”
说罢,他将书籍推向云翊,道:“折翼之战结束后,沈予初放弃了一切封赏,只要走了成为乱葬岗的万兽谷,和万兽谷前的一处村落。”
云翊的手停在胸前。万兽谷,他曾在书中看到过——
十六年前,神绾的野心被一众宗门合力碾碎,她死后,神关谷的怨气失去控制,波及了万兽谷的妖兽,致使它们相互残杀,产生的怨气比起神关谷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未有人能够活着走出来。
但...云翊看着面前泛黄的书籍,面露迟疑,倘若书中所言都是真的,找到天枢门,云柏舟就能得救。
舌尖尝到淡淡的铁锈味,云翊松开咬破的唇,内心挣扎,难求的希望现在就摆在面前,即使渺茫,也值得一去,可万兽谷又是个吃人的地方,沈予初,真的会在吗?
脑海浮现出云柏舟日渐破败的身体以及他袖间来不及遮掩的鲜血,云翊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书籍揽在怀中。反正万兽谷前还有一处村落,是否有人一探便知:“云翊不在的日子,就劳烦三长老照顾师尊了。”
想了好久,也修改了很多,第二章尽量这周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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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线生机(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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