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课已经是十点，宋晴早早的就在校门口等候。
“怎么样小峖？还适应吗？”
云峖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好。许元又开启了话痨模式，开始给宋晴讲学校里的事。
“妈，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学委吗？”
“记得，你跟我提过挺多次，说人家长得又好看成绩又好，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要同桌。我记得好像是姓郁？”
许元靠在后座，拍了拍云峖的肩膀：“对，就是他，但他现在是峖哥的同桌。”
宋晴立马紧张起来，问道：“他没欺负小峖吧？”
“怎么可能有人能欺负的了峖哥啊。”宋晴不知道，但他可是对云峖清清楚楚。这人表面上高冷话少，在大人面前听话懂事，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简直就是个狡诈的老狐狸。
他现在都还记得初二的时候有人看不惯云峖那副对人爱搭不理高高在上的样子，想着法给云峖使绊子。那个年纪的小孩从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弄丢云峖的作业，往云峖桌子里放虫子等等，其实这已经构成了校园霸凌，但云峖一直都没有跟老师说过，也都当看不见，许元当时还以为是他太懦弱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考试，云峖和那个总欺负他的男生分到一个考场，考试结束了他去找了老师调监控说自己丢了东西，实则在看监控的过程中“不经意”将监控画面调到那个男生作弊的时候，又一副讶异的样子说道：“他是不是在作弊欸。”
后来那个男生被抓到，挨了处分。
“我不知道啊。”被质问的时候云峖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因为丢了东西才去调的监控哦，只是你恰好被拍到了。”
“要是说是我举报你的……”他顿了顿，轻轻笑了笑，“口说无凭啊同学。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真的是我举报你，又会有谁信呢。”
那男生指着云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回怼的话，只得闷着一肚子气离开。
显然还有些不服气，那男生找了老师说云峖威胁他。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一个张牙舞爪地控诉，另一个垂着眼乖顺的站在一边。
“你们有谁听到过云峖威胁刘杰吗？”
当时刘杰找云峖的时候，许元正好在场。
他抬起头的时候，云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是那种随意一瞟，而是像正中靶心的飞镖一样锁住他。虽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许元还是莫名的被震慑到了，慌忙低下了头。
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刘杰说云峖威胁他的说法便被判为不成立。
后面许元再看过去的时候，云峖已经恢复成了原来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许元感到大为震撼。
懦弱小可怜变成狡诈大狐狸了。
这就是反差吗？
后来他俩熟了之后，云峖也懒得在他面前装了，顺带着暴露了另一个毒舌的本性。
许元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要装出一副高冷话少的样子，云峖的回答也很简单：他不喜欢社交。
“为什么会不喜欢社交呢，有很多很多朋友不好吗，一个人多孤独啊。”
云峖没回答他“好”或者“不好”，只是说“有更多亲密的人就会面临更多的离别。”
许元有些没懂，再追问的时候云峖已经不愿意说了。
“别离我太近。”
他最后说。
其实这话说的有点重，就像是赶人走一样。要是一般人，或许也就识趣地不再招惹他了。但许元不一样，他说他已经认定了云峖是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要经常在一起玩的。
于是云峖有了第一个朋友。
“他不仅没被郁初临欺负，我甚至觉得他看上我们峖哥了。”许元神秘兮兮地说，“今天他居然来吃食堂了，还特地过来找峖哥。我之前从来都没在食堂里看见过他，还以为家里一直有人给他送饭呢。而且平时他都是一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结果今天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像个小女生。”
宋晴一震，差点刹车踩成油门。
“他瞎说的。”云峖也没想到他如此语出惊人，无奈道，“我俩相处起来还行，挺好的。”
许元还想说些什么，被云峖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胳膊老实地住了嘴。
宋晴呼出一口气，责备了几句许元一张嘴就知道乱说，一面又嘱咐云峖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跟她说。云峖乖乖地应着好，对一旁许元哀怨的眼神置之不理。
洗漱好回到房间的时候，云峖又想到了昨晚那只猫，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来。
鬼使神差般，他将窗户拉开了些。
然后，就被猫扑了个满怀。
“在等我？”云峖将猫放到桌子上，“你有名字吗？”
猫用尾巴蹭了蹭他的手。
云峖正想去把窗户关上，手触碰到窗框的时候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外面起雾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起雾的。
云峖手伸出窗外，瞬间被白色的浓雾包围，粘稠的感觉顺着指尖直往身体里窜。他刚要收回手，却被一股吸力带着直接穿过面前的玻璃来到已经被浓雾包围的外面。
他抓住手腕上红绳垂下的末端，往雾气的深处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直接带进鬼雾里。
人死后，大多数魂灵都会归于地底，在返生河中漂流，直至下一次投胎。还有少部分执念过深的魂灵不愿离开，在人间徘徊着。
鬼雾就是这些有执念的鬼魂的产物。穿过鬼雾，就会到这个魂灵执念所在的地点。
到了那里，要么解决执念使其超度，要么成为魂灵的养料。
但一般来说，很少有鬼会选择直接把人拉进鬼雾。鬼雾的散布是要消耗魂气的，将人强行带入消耗的就更加多了。所以更多情况是等人在不知不觉间深入鬼雾之中，进入幻境。
云峖穿过迷雾，看见了今天刚刚去过的学校。
一个在学校里有着执念的鬼。
他捏着张符纸，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幻象中的学校与白天完全不同，大门口的保安亭里空无一人，几栋楼里有零星几间亮着微光。这几间亮着的房间就是与鬼的执念有关的地方。
楼梯间里没有装玻璃，在没有灯的情况下几乎是全黑。手机还被他放在床上没带过来，没有东西打光，他只好摸着黑往楼上走。
二楼亮着灯的有两个房间，云峖上到二楼，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一个白衣服的女生。她长发披散，垂着头看着地面。
这大概就是这幻境的主人了。
幻境中的鬼不会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云峖正想走上前仔细观察一下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还有一只鬼？
他瞬间精神紧绷，捏着一张符纸猛地转过头，然后看见了他的同桌。
云峖：？
“你怎么在这儿？”
郁初临站到他面前：“我有东西落在学校了来拿一下，怎么了？”
这不是拿东西的问题。
云峖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幻境与现实是分割的，郁初临要是真的是来拿东西的话，不应该会出现在幻境里。
“云峖？怎么了？”郁初临看他一直不说话，有些疑惑。
鬼是不能模仿一些身体上的细节的，比如胎记和痣。
云峖上前一步，伸手将郁初临的领子扯下来一点，直到看到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痣才放下心来。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就撞上郁初临有些怪异的表情。
“咳咳，情况特殊，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不是有意占你便宜的。”云峖指了指身后的那个女生，问他：“你能看见这个人吗？”
“哪儿来的人？”
云峖转过头去，发现那个白衣服的女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走的真不是时候。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有点难解释，差不多就是我们现在不在学校里，而是在一个鬼魂制作的幻境中。因为你出现的太突然了，我不敢轻易确定你的身份，鬼一般假扮人是无法复刻细节的，所以我刚刚扯你衣服是想看一下你那颗痣确认一下你是真正的郁初临。”他顿了顿，“这可能有点怪异，你……信吗？”
“信。”郁初临看着他，“你说的，我都信。”
“但是云峖，你怎么知道我锁骨那边有一颗痣的。”
云峖偏过头：“之前你给我看狐狸吊坠的时候，我不小心瞥见的。”
“不小心。”郁初临笑着重复了一遍，“云峖，你眼睛真尖。”
云峖：……
“行了。”云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现在还是想办法出去再说，你在这里面太危险。”
想到郁初临可能不太了解这些，云峖又多解释了几句：“一般来讲，进到幻境是要帮这儿的魂灵化解执念才能离开。但是也有些幻境比较特殊，这类幻境的魂灵所持的执念是一个阶段性的事件，每天只会维持幻境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时间一到便会自动解除，但是会经常性被再次拉进来。”他回忆着刚刚在大门口记下的几件有亮光的教室位置，带着郁初临往右拐，“目前我还不清楚这个幻境的类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知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有几间教室是有微光的，这就是幻境中执念地点的提示。”
这种提示只会在刚入幻境时才会有，已经深入其中了便不会再显示，全靠记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右拐第三间就是一个。
郁初临一直没说话，乖乖跟着他走。两个人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敞开的教室门便被重重关上。云峖试着压了压门把手，没能打开，估计是被上了锁。
两个人站在靠门的地方，谁都没有动，空气中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这种未知的环境，贸然行动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更何况是这种非自然的情景下。
大约十秒后，一个纸团砸到了他们面前。云峖蹲下来捡起纸团展开，是一幅画。
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教室的灯亮起，刚刚在楼梯口的女生——或者说是女鬼站在他们面前，她脸色苍白，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他们，脖子上那一道深紫的勒痕在昏暗灯光下清晰可见。
“我叫张晓。”
她说。
“你为什么在这里？”云峖手里还拿着那副画，尝试性与她对话。
“我叫张晓。”
她又重复了一遍。
看来还是不能对话的。
云峖转过身，看见郁初临靠在门上看着他。
“你一直在后面干什么？”
“我害怕。”郁初临把云峖转过去重新面对着张晓，自己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因为要高一点，看上去像是半抱着。
“同桌，你要保护好我。”
云峖：……
他刚刚明明看见了郁初临在笑。
“我叫……张晓……”
“我叫张……张……”
“我叫……我叫什么……”
张晓垂着头自顾自喃喃道。
或许要回应她？
云峖将那副画试探性地塞到她手里，但她还是没有反应。
“你是张晓。”
“张晓……”张晓终于有了反应，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皱巴巴的纸上的蝴蝶，“我不是张晓，张晓早就死了。”
她突然暴起，冲他们大声嘶吼着：“都怪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张晓！”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突然？
云峖退后两步，郁初临松开他，跟着退到门口。“门锁被打开了。”他说。
“快走，出门右转下一间。”云峖关注着张晓的动向，“她现在状态不对劲。”
两个人离开教室的一瞬间，张晓立马扑了过来，被正正好好挡在门里，只能抓挠敲打着门板。
“她的出现也都是幻境吗？”郁初临问。
云峖摇摇头：“我不清楚，前面一段好像是，被我塞了画后就好像又不是了。或许开启房间门的要求就是要出现真实的她？”他飞快咬破指尖，在黄纸上画下一段字符，“一会儿到新房间也得想办法像这样把她本体逼出来贴张因果符，我得知道她还剩几条因果线。”
看见他突然掏出一张符纸，郁初临没什么反应，似乎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看着云峖画好符，开口道：“你今天跟白天的时候很不一样，而且也话变多了。”
没料到他的关注点在这儿，云峖扶在门上的手一顿，他转过头，突然扬起一个笑容。
“那你猜猜，现在和之前，哪个是真正的我？”
云峖很少笑，他的眼睛很特别，眼头下勾，眼尾却微微上扬。棕黑的眼眸看人却总是淡淡的，不透情绪。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本就上挑的眼弯成两弧月牙，盈着一汪清潭。先前的疏离感瞬间被灵动所取代，带着一丝狡黠。
像一只善于伪装的狐狸。
其实云峖的长相是偏冷淡的，但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和狐狸这种动物联系起来。
“郁初临。”他说，“如果我是鬼假扮的，你会怎么做。”
“幻境里的鬼会引诱你去化怨失败，成为魂灵的养料，在幻境中死亡，就代表着你将会在现实中消失。”云峖的笑意已经消失，“如果我是披着人的皮的恶鬼，你会做什么？”
郁初临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把他身后的门推开。
“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真的是鬼，那又如何？”
他语气轻松，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同样的步骤，进去房间后房间门依旧会上锁。
这次里面不是教室，而是像美术室一样的地方，灯也预先就被打开了。白色的石膏雕像整齐地朝着门口，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们。
张晓站在一个放在最角落的等人高的雕塑旁。
像自动播放的放映片，有了观众，便开始放映。
“小雅。”她伸出手摸了摸雕塑，“我真的很差劲吗？”
“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
局部幻像反映的是真实的现实。在不知道多少天，多少月，甚至多少年前，她曾经来过这里，和一个叫作“小雅”的雕塑讲话。
“小雅，为什么你不会讲话呢？”张晓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死。”
“可是我不想死。”她闭着眼睛，伸手勾住了那雕塑垂落下来的微屈的手指。
“我还想去看海，去数星星，去和你一起出国旅行。”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张晓突然又停住了，她将头转过来对着云峖和郁初临。
她最后说，她想成为一只自由的蝴蝶。
这个房间的张晓没有像上个房间突然暴走，甚至有些过于平静，平静得有些怪异。门打开的时候云峖根本不知道这个房间里的张晓是幻境还是真实的。
他们没立刻离开，云峖将符纸贴到张晓的后背上。蓝色的火光自底端烧起，几根零碎的红线缠绕在张晓身上，还有一根稍粗一些的，绕在她胸口。
“都是很浅的因果线，只有一条很重，还在胸口。”云峖退出门外将门关上，“那条应该就是执念所在。”
郁初临往门里看了一眼，问道：“因果符能看到人所有的因果吗？”
云峖点点头：“理论上是的。”
“那有时间能不能也帮我看一下。”郁初临说，“答应给你抄默写的时候不是说有条件吗，就这个吧。”
因果符不是什么高级符，最简单的朱砂就能画，刚刚咬破指尖用血也不过是因为身边没带朱砂而已。云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反正他稳赚。
他们正想继续往上走去下一个房间的时候，却再一次起了雾，所处的校园被白雾包裹着，很快就看不见了。
“看来是阶段性的执念引起的鬼雾，今天的结束了，下一次保不准什么时候还会被拉进来。”云峖用手触碰了一下雾气，感受到了熟悉的粘稠。
“你刚刚说我的话变多了。”云峖继续道，“这是因为今天情况特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你是因为接触了我才不小心被一起带进来的话，我得对你负责。”
郁初临看着他。
“我不能看着身边的人，总是因为我受到伤害。”
感觉这边有点乱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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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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