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暖阁,炭火正旺,驱散了满身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头那一点因沈舟序异常举动而泛起的涟漪。你解下微湿的外袍,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鬓边那枝玉蝶梅。花瓣娇嫩,冷香幽微,一如他欲言又止时眼底闪烁的星火。
“小将军,”贴身侍女云岫捧着熏笼过来,见状笑道,“这梅花真精神,是王爷折的吧?满京城就属咱们王府和城西梅林的玉蝶梅开得最好。”
你“嗯”了一声,将梅花小心插入案上一个天青釉玉壶春瓶里,清水映着红蕊,煞是好看。“他今日是有些奇怪。”
云岫抿嘴一笑,一边为你整理衣橱,一边道:“王爷待小将军向来是不同的。许是见您喜欢,心里高兴呗。”她自你十岁被陛下旨意接入王府,与当时还是世子的沈舟序一同习文练武起便跟着伺候,对你们之间亲厚逾常的关系早已司空见惯。
你摇摇头,并未多言。沈舟序今日的眼神,那份急切、慌乱、乃至最后几乎要溢出的灼热,绝非仅仅是“高兴”二字可以解释。那声戛然而止的“若我不再是王爷,你可会……”,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疑窦。
他是陛下最宠爱的幼弟,身份尊贵无比,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冠礼、开府、婚聘……这些他口中“逃不开”的责任,又为何让他如此抗拒甚至……恐惧?
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瓷瓶,你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十五岁的年纪,虽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将门虎子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对危险的敏锐。你隐隐觉得,沈舟序的心事,或许比那皑皑白雪覆盖下的世界还要复杂深沉。
…… 翌日,雪后初霁,阳光透过云层,将雪地染成一片耀目的金。你照例早起,在院中练了一套枪法,周身热气腾腾,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冷意。
收势之时,眼角瞥见回廊月洞门下立着一人,披着件墨狐裘大氅,正静静看着你。不是沈舟序又是谁。
你挽了个枪花,将长枪掷给一旁的侍从,拿起布巾擦着汗走过去:“今日倒早,没赖床?”
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似是没睡好,但精神却比昨日松快许多,见你走来,嘴角便不自觉扬起:“想着……来看看你晨练。”目光在你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一瞬,又飞快移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手炉塞给你,“练完了别急着吹风,拿着暖暖。”
手炉触手温烫,雕花珐琅的壳子,一看便知是宫造之物。你失笑:“我哪有那么娇弱。”却也没推辞,指尖传来的暖意确实舒服。
“我知道你厉害,”他跟着你往屋里走,声音低了几分,“但我就是想给你。”
早膳已经备好,皆是你们惯常爱吃的清粥小菜并几样精细点心。沈舟序似乎彻底恢复了常态,絮絮叨叨说着些府里趣事,抱怨太傅布置的课业繁重,又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过几日雪化了去西郊跑马。
你听着,偶尔应和几句,观察着他眉宇间的神色。那层昨日笼罩其上的阴霾似乎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只是偶尔,在你不经意看向他时,会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挣扎和留恋的情绪。
“对了,”他忽然放下银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你,“宫里新贡了一批小马驹,听皇兄说有几匹极好的大宛良种,性子烈,但脚力绝佳。过几日我求皇兄赏两匹,我们一人一匹,如何?”
你挑眉:“陛下能答应?”
“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皇兄最疼我了。再说,你是浮老将军的独孙,未来的国之栋梁,一匹好马算什么。”提及你的家世,他语气里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提起祖父,你眼神微黯。浮家世代将门,镇守边关,祖父年迈仍驻守北疆,父母更是早逝于一场边境冲突。陛下怜你孤幼,接入宫中抚养,后又让你伴同样年幼失怙的沈舟序读书习武,这份恩遇,你时刻铭记于心。
沈舟序察觉到你情绪的变化,立刻岔开话题,说起那批马驹的毛色如何油光水滑,神态如何桀骜不驯,夸张的语气逗得你忍不住发笑。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在他认真比划的手上,洒在他带笑的眉眼间。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两小无猜的时光。你暂时按下心头的疑虑,享受着这雪后清晨难得的宁静与暖意。
或许,昨日种种,真的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胡言乱语吧。你这样想着。
用罢早膳,他磨磨蹭蹭不肯走,一会儿说要看你新得的兵书,一会儿又嫌暖阁的炭火不够旺,指挥着内侍添炭加衣。
你由着他闹,坐在窗边翻看兵策。他却安静下来,挨着你坐下,并不打扰你,只撑着头,目光落在你侧脸上,眼神专注又温柔,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和暖炭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时间静默流淌,有一种无声的亲昵在悄然蔓延。
直到王府长史前来请示事务,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忽又回头,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小浮,下午……下午若是得空,我去校场找你?你答应要教我新的枪式。”
你颔首:“好。”
他顿时笑开,如冬日暖阳,灿烂明亮:“说定了!我等你!”说完,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去。
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低头看了看案上瓶中那枝梅花,昨夜那种奇异的感觉又隐隐浮上心头。
倾慕之心……
梅花的花语吗?
你轻轻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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