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繁华,街头有一家酒楼名满溯京,叫絮语楼。
三楼是专门开设给达官贵人世家公子的,孟参商路过这里,看到门口走出来两个人,她在宫里单方面见过几回。
其中一个人很俊美,身形高挑,体态优越,剑眉星目,明明是行军之人,却像没晒怎么过太阳一样,皮肤润白如玉。
是昭宁将军左军都督祁珩。
另一个是太医院院判的小儿子,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富贵,排行在五,名元浮凃。
孟参商看了一眼就快速离开了。
元浮凃看见一个头上戴着桃花的女子从灯笼下过去,窈窕温婉,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像天上的仙女吟游人间,虽然走远了,但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祁珩听旁边人怎么突然安静了,转头去看他,顺着他的目光只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祁珩:“傻子,看什么呢?”
元浮凃语气飘飘道:“温辞,我看到仙女了。”
祁珩摇摇头往前走。
元浮凃忙追上去,言之凿凿道:“真的,我没骗你。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好像没在京中见过。”
祁珩疑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小姐?”
元浮凃摇摇扇子:“没有。可这个女子绝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养出来的,你是不知道,我虽然只瞥到一眼,但实在惊为天人。”
祁珩无语:“你上次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是话本里的白雪仙子到人间来做客,结果看到人家正脸才知道人家已经七十了。”
元浮凃手里的扇子摇得飞快,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样子,理直气壮道:“这次这个一定是桃花仙子,我都看到她头上戴着桃花了!”
扇子扇得呼呼响,祁珩道:“三月扇扇子,也不怕吹出风寒来。”
元浮凃睁大眼睛,合扇指着祁珩,愤愤道:“你懂什么!一介武夫怎么能懂我们文人风雅!”
祁珩:“文人?你不是医者吗?”
元浮凃辩驳:“我行医是因为我家里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饭吃上了我也要有所追求,我就喜欢文章!”
祁珩淡淡道:“话本?”
元浮凃跳脚:“能写话本的也是要见解和文笔的,写的差得小爷就是看不上。”
祁珩无奈,负手快步往东边走。
元浮凃跟了许久,觉得怎么这么累,质问道:“马车呢?你走路来的?”
祁珩:“这点路对武夫来说算什么,方才吃饱喝足,就当消食了。”
元浮凃苦着脸,一步一步跟着,奄奄一息道:“我还以为能蹭一下你的马车,结果却要吃这等苦。”
祁珩懒得理他。
元浮凃自顾自道:“好兄弟,下次你要是还是走路,就事先派人和兄弟我说一声,我让我家小厮别把马车提前驾走。”
“这絮语楼不论是离你家还是离我家都好远,走回去怕是我这双脚都要废了。”
“你别看我家里都是医者能治我的脚,但这也受罪不是。”
元浮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
终于到元府了。
元浮凃颇为不舍道:“我知道你很少回京,但你这次回京都几日了,也没见你派个人告诉我,要不是我听人说在街上看见你了,我还不知道你回京了呢。”
祁珩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元浮凃道:“冷漠!”
说罢转身进府。
祁珩独自往祁府去,他长叹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他这次回京是因为北莽一战后,匈奴大败,北境暂时安宁,起码一两年不会再起战事,所以陛下命他回京述职。
而且他留在京中的人手也查到了一些父亲兄长身殒的线索。
祁家三代戎马,祁老爷子是死在战场上的,最终马革裹尸荣归故里。
可祁珩的父亲和兄长是死在京城的。
祁珩为他们收敛尸体时看见他们的遗容,分明是毒发身亡。
事发后,他查了五年才查到些蛛丝马迹,这次回京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查到幕后黑手。
映水榭。
孟参商翻墙轻轻落地,院子里没有点灯,一弯明月洒下银光,落在水面上,今晚无风,池水里的月影清晰漂亮,不知道母亲在天上能不能看见这么好看的弯月。
她推开窗,未点灯,就借着月光坐在镜前卸妆,光线不好,铜镜里映照的人影不太清晰,她干脆把铜镜扣在桌上,用手摸着取珠花,拆发髻。
桃花簪子放在桌上,孟参商看了许久。
她记得母亲是喜欢桃花的,母亲有一只小巧的银镯子,上面的图案是她自己费劲刻的,刻的便是桃花,不知道这只镯子现在去了哪里。
孟参商把桃花从簪子上取下来,花还很好看,她把木簪子收在匣子里,花放在床里侧。
她褪下衣衫,掀开被子睡了。
天还未明,秦嬷嬷来敲门,“四小姐!起床了!”
孟参商本就睡得晚,被她这么一闹,头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带着没睡好的鼻音道:“谁啊?天还没亮呢。”
“是我,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奉夫人的命令教四小姐规矩。”
孟参商叹口气,起身将桃花藏到被下,去开门。
秦嬷嬷走进来打量一圈,房间收拾得很整洁,没有什么装饰品,也没养花草,真是十分朴素。
秦嬷嬷面无表情道:“随我出来。”
院里站了一排丫鬟,有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书和戒尺。
孟参商瞥了一眼书名,是《女戒》。
她看到这种书原本没睡好的头就更疼了。
不如直接晃了两下摔倒地上闭上眼睛装晕算了。
她的确也这么干了。
秦嬷嬷吓一跳,让人去请府医来。
府医来了,给孟参商诊脉,徐婉莹听说孟参商晕倒了也来了。
府医请完脉道:“四小姐脉搏虚度无力,实在孱弱,恐是忧思不止,夙夜难眠,又过于早起,休息不好,这才晕了过去。”
徐婉莹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府医道:“小的这就去开方子。”
徐婉莹瞪了他一眼道:“既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开什么方子。”
她莞尔一笑,隔着帘子也不管孟参商醒没醒,自顾自道:“四丫头,我这也是为你好,是药三分毒嘛。”
孟参商将掐着自己上臂的手松开,睁开眼睛不说话,等人都走了,她把手伸入被子底下,把那支桃花取出来,还好,没被发现她这里有桃花,不然还真不好交待这花哪来的。
她盘算着最近有没有什么机会,能狠狠动摇徐婉莹,可徐婉莹目前使过的手段都不痛不痒,实在不好借题发挥。
对了,昨夜她看见祁珩了,他未娶亲,又重权加身,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只要家中有才貌双全的女儿的,几乎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以稳固地位。
是以会有世家办宴,孟府这里也会递帖子来。
徐婉莹是不会把这些宴会的事情告诉她的,不过没关系,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文约会报给她的。
下午秦嬷嬷又来了,“四小姐,老奴又来教小姐规矩了,依旧从《女戒》开始。”
孟参商心道,果然还是来了,她笑着迎过去,“嬷嬷整日往我这里来也是辛苦,参商身子弱,只想养好身子,至于这规矩,改日再学可好。”
秦嬷嬷板着脸道:“夫人说了,无规律不成方圆,若是四小姐再像昨日一样胡说八道,怕是别人要笑话我们孟府教女无方。”
孟参商垂眼,抽泣了几下,眼泪就滚滚流下来了,“嬷嬷帮帮我吧,我孤苦无依,本以为跋山涉水找到生父,能有所依靠。现在夫人是没苛待我衣钗,可我实在吃不饱。父亲一次也没来看过参商,参商不明白,明明父亲什么都没问过我,却罚了我禁足。”
秦嬷嬷道:“四小姐,人各有命,既然你是孟府的小姐,就得听夫人的话,把这《女戒》学了吧。”
孟参商好像死心了,无力道:“嬷嬷把书放下吧,我会看的。”
秦嬷嬷让丫鬟把戒尺和《女戒》放在桌上,临走道:“三日后夫人要来验验小姐这书读得怎么样,若是不好,小姐看看旁边的戒尺,戒尺落到掌心是极疼的。”
“对了,小姐识字吗?”
孟参商:“母亲离世前就教过我了。”
“那老奴便放心了。”
秦嬷嬷回到徐婉莹身边,把孟参商哭诉的话复述了一遍,徐婉莹笑道:“我还以为她能有多大的本事,你瞧,饿一饿,关一关,就怕了,求着我呢?”
“夫人英明。”
晚上孟歧从衙署回来,徐婉莹去接,孟歧黑着张脸。
徐婉莹道:“老爷,您回来了。”
孟歧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大步往书房走。
徐婉莹提裙小跑跟上,进了书房,孟歧质问道:“昨日洗尘宴上发生了什么?”
徐婉莹疑惑:“没发生什么啊,就是女子们说说闲话。”
孟歧:“我问你,孟参商是什么回事!”
徐婉莹想了想,皱眉道:“她不懂规矩,我斥了她几句,她是什么时候向老爷告状了?”
孟歧一拍桌子,指着徐婉莹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今日上衙,听见同僚私下里说我有福气,有一个眼界开阔的好女儿,我还以为是夸雨晴,结果说开了我才知道是孟参商。”
“而且这其中怎么还有傅家的事?”
“你苛待嫡女!挤兑傅少夫人!你知不知道同僚告诉我这些,我的老脸都没地方放!”
“我昨日回来了,你还不如实相告,等到今日上衙我都没有准备!”
孟歧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徐婉莹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脾气也上来了。
徐婉莹气道:“老爷既然嫌妾身丢了您的脸,您当初又何必娶我?”
“而且老爷别忘了,妾身和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孟歧一噎:“你……!”
孟歧怒道:“滚出去!”
徐婉莹一跺脚走了。
孟歧坐下来冷静半晌,唤道:“李平!”
李管家进来,躬身道:“老爷。”
“昨日洗尘宴的事,夫人不说,你也不说吗?”
李平道:“夫人昨日支了奴去查铺子的账,所以不在府上,洗尘宴的活是夫人身边秦嬷嬷操持办的,发生了什么奴也不知情。”
李平顿了一下,还是道:“奴还有一事,要向老爷禀报。”
“什么事?”
“是关于四小姐的。”李平如实道,“老爷罚了四小姐禁足后,夫人就派秦嬷嬷去教她规矩,天还未亮就去了,四小姐平时吃不饱,这下又睡不好,竟晕了过去。府医说四小姐孱弱,忧思难眠,夫人不让府医开方子,也不曾改善饮食。秦嬷嬷下午又去教四小姐规矩,四小姐让秦嬷嬷把书和戒尺放下了。”
“糊涂!”孟歧咬牙,“你去告诉夫人,以后莫要再苛待四丫头了,她该是什么份例就是什么份例。”
“是。”
“另外,后日太医院院判之子元浮凃要设赏花宴请公子小姐们去元府赏花,让四丫头也去,好好做做面子,别又叫人笑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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