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道曲折的回廊和幽深的宫巷,一座名为“漱玉宫”的殿宇出现在眼前。
这座宫殿跟先前金碧辉煌的乾元宫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宫墙斑驳,瓦片残缺,庭院里荒草丛生。殿内灯火稀疏,显得格外冷清。
一位鬓发霜白的老太监闻声快步迎出:“哎哟,我的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这更深露重的,寒气最是伤人,您万不可再受凉了,快些进去暖暖身子要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想搀扶萧云谏。
机会来了。趁着老太监和侍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云谏身上的瞬间,姜荔身形一晃,如同受惊的狸猫般从宫门旁的阴影里跌了出来,带着几分的仓皇和迷惘,踉跄着跑进了漱玉宫的庭院。
“大胆!何人擅闯漱玉宫?!”萧云谏身后那名侍卫反应极快,厉声喝问,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姜荔作为资深穿越者,自然知道该装的时候就要装,她连忙摆出一副惊惧的模样:“我是浣衣局新来的宫女姜荔,不识得宫里的路,一时心慌意乱,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浣衣局在西侧。”侍卫瞪着她,语气严厉,“沿着这条宫道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就是。还不速速退下?”
出去?怎么可能出去,好不容易才摸到目标人物家门口。姜荔目光越过侍卫,望向台阶上那位苍白清瘦的七皇子,努力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殿下,我在浣衣局受尽欺凌,可以留在这里伺候你吗?”
侍卫眉头一拧:“放肆!宫中规矩森严,岂是你想去哪就去哪的?再不滚……”
我当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姜荔不露痕迹地撇了下嘴,正要强行辩解,夜空中突然飘过一片乌云,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瞬间打湿了庭院中的青砖,也淋在了姜荔单薄的衣衫上。
姜荔心中一喜,天助我也!她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湿冷的石板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哭兮兮道:“殿下!您就帮帮我吧,浣衣局管事的嬷嬷嫌我手脚不够麻利,天天对我非打即骂,我已经三天没吃过饭睡过觉了。同住的宫女也排挤我,给我喝的水里下毒,往我坐的椅子上放针,逼我每天洗一千件衣服……”
雨幕中,漱玉宫檐下的灯火昏黄摇曳,映照着萧云谏苍白的脸。他静静听着姜荔声泪俱下、细节丰富的悲惨故事,视线却落在了她的脸上。
隔着雨水,依旧能看见她双眼清澈明亮的眼睛,没有受虐者的憔悴,反倒精神气十足,甚至隐隐带点兴奋。
萧云谏嘴角微微向上牵引了一下:“姜姑娘遭此苛待,却还能如此精神奕奕,倒也是难得。”
可恶,大意了!姜荔眨眨眼,嘴硬道:“那是因为我从小身体好……”
老太监上前一步,身形隔在两人之间,声音圆滑但疏离:“姑娘,莫要胡言。宫中规矩森严,各司其职。浣衣局若有苛待,自有管事嬷嬷和宫正司裁断,断无越级投奔别宫的道理。殿□□弱需静养,还请姑娘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喧哗,惊扰了殿下。”
啧,出师不利啊,看来装可怜不奏效。姜荔一抹脸上的雨水,利落地站起身,目光飞快扫过这破败冷清的漱玉宫庭院,视线落在那张孤零零立在雨中的老旧石桌上。
众人只见眼前一花,姜荔便抬脚朝着那张石桌踢去,只听一声“砰——咔嚓!”的巨响,那张沉甸甸的石桌竟被她看似纤细的腿脚生生踢断,断裂的石块轰然砸在地上,顿时泥水四溅。
“啊!”老太监失声惊叫,连忙护着萧云谏向后猛退几步。一直警惕着的那名侍卫更是瞬间拔刀出鞘,寒光直指姜荔,厉喝道:“放肆!你想作甚?!”
姜荔看也不看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刃一眼,她指着断裂的石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萧云谏:“殿下,你看,我力气够大吧?把我留下来,我很有用的!”
“大胆,你还……”
“陈锋,收刀。”萧云谏的声音终于响起,他沉静的目光从断裂的石桌移开,落在了庭院中央那个湿漉漉却生机勃勃的少女身上,她脊背笔直,目光坦荡,身上带着与漱玉宫、甚至与整个皇宫都格格不入的气质。他的声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深意,“姜姑娘神力惊人,确实不太适合浣衣局那些精细琐碎的活。”
他偏过头,对惊魂未定的老太监吩咐道:“福伯,去将东侧耳房收拾出来,给姜姑娘暂住,再找身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殿下,这……”福德听闻此命明显犹豫了一下,但长久以来的忠诚还是让他压下疑虑,深深一躬,“……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又看向身旁侍卫:“陈锋,待雨势稍歇,你去一趟浣衣局,知会一声那里的管事嬷嬷,姜荔日后便在我这里听差了。”
“卑职遵命。”陈锋应道,收刀回鞘,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姜荔。
-
目送福德领着姜荔消失在回廊尽头,陈锋随萧云谏步入书房。陈设简朴的书房中,角落里一只小火炉上还煨着药罐。
陈锋合上门,快步走近案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当真要留下那名女子吗?此女言行诡谲,来历成谜,浣衣局的说辞漏洞百出,力能断石更是匪夷所思。若是国师或者大皇子那边派来的……”
萧云谏笑了笑:“他们派来的细作或刺客吗?”
陈锋点了下头,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太医院的几位国手,对我轮番诊脉后早已有定论,‘气血两亏,脏腑衰败,心脉微弱,恐难挨过今冬’,这话,你我都听见了。”萧云谏不紧不慢地整理案几上的书籍,语气平淡得近乎虚无,像在谈论别人的生死,“一个将死之人,值得谁这般费尽心思来谋刺吗?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殿下!”陈锋脸色顿时煞白,重重跪倒在地,“您万不可如此说!殿下洪福齐天,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卑职这就再去寻访名医,天下之大,必有……”
“好了,陈锋。”萧云谏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生死有命,强求徒增其扰。”
他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庭院:“那位姜姑娘确实古怪,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要将她放在明处,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更何况……”他看着荒芜的庭院,以及在雨水冲刷下透出一点生机的新绿,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涟漪,“漱玉宫,确实很久没有这样鲜活的生命力闯进来了。”
陈锋身体微震,立刻躬身沉声应道:“殿下放心,卑职定会紧盯那姜荔,绝不让她对您有任何不利!”
“嗯。”萧云谏颔首,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回陈锋身上,恢复了惯常的淡然,他继续吩咐道,“你去浣衣局告知管事时,也需仔细打探她的底细,从何而来,何时入宫,过往如何。事无巨细,都要查清。”
-
姜荔这边。福德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东侧那间狭小但还算干净的耳房收拾出来。他给姜荔拿来一套半旧的宫女服饰,料子比她身上那件更厚实些,颜色也更深。
“姜姑娘,以后这就是你的住处了。”福德的语气公事公办,他指了指桌上放着的衣服,“这是干净的换洗衣物,你先换上,莫要着凉。殿□□弱,受不得病气,姑娘既留在这里,平日需多注意些。”
“好,多谢福伯。”姜荔接过衣服。福德没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姜荔环顾这间耳房,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光线昏暗。她换下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将湿发简单拧干束起。
她倒不嫌这屋子简陋,毕竟上一个世界风餐露宿栖身山洞也是常态了,就是就很怀念用灵力就能把雨水轻松烘干的日子。
系统还是沉寂无声,这也就意味着她看不了系统面板也用不了系统空间,但她现在至少成功接近了目标,完成任务的第一步了,接下来,就徐徐图之吧,反正不限时间。
她没有躺下歇息,而是在床上盘膝坐定,闭目开始打坐调息。这个世界虽然灵气稀薄,但能恢复一点算一点,聊胜于无吧。
-
次日,天光初透,姜荔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这是殿下的份例?这么少?殿下如今身子骨弱成这样,正该滋补调养,就靠这点汤水米粒,连塞牙缝都不够,如何撑得住?”这是福德隐含愤怒的声音。
“哎哟喂,我的福公公!您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份例都是膳房按照上头吩咐的规矩做的,七殿下玉体抱恙,这清粥小菜,最是养生不过了,您要是觉得不妥当,还去跟内务府总管大人说理吧。咱们做奴才的,不过是听差办事,哪敢擅自做主啊。”这是一个陌生的尖细声音。
姜荔推开门走出去,只见那传膳的小太监已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唯有福德一人留在原地,脊背佝偻,对着手中那寒酸的食盒无奈叹气。
她定睛看去,偌大的食盒空空荡荡,只有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以及一碟梗子发黑的咸菜。
堂堂皇子,膳食居然简陋成这样,乾元宫的狗说不定都吃得比这好。
福德也看见了姜荔,他脸上挤出几分苦涩的笑意:“让姜姑娘见笑了。”说着,便要将食盒端给主殿送去。
“等等,福伯,”姜荔开口叫住了他,“这宫里在闹饥荒吗?殿下就吃这么点东西,连鸟都喂不饱。”
福德端着食盒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苦涩更深了:“姑娘莫要说了。漱玉宫门庭冷落,能按时送来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什么滋补佳肴。姑娘执意留下,也只能跟着我们一块儿受苦,何必呢?”
“谁说我要受苦了?”姜荔撇嘴,“既然没有闹饥荒,那粮食去哪儿了?”
福德深深叹了口气:“姜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这宫墙之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东西既不在漱玉宫,自然去了其他该去的地方。奴才还得赶紧给殿下送膳去,姑娘你……”
“行,明白了。”姜荔点点头,抬脚朝着宫门外走去,“我去其他地方找点吃的来。”
“姜姑娘,你要去哪里?姜姑娘!”福德心里一惊,这深宫内院,规矩森严,哪有什么地方能平白无故找到吃的?他慌忙追了几步,然而宫门外哪里还有姜荔的身影?
“完了完了,这姜荔不会去闯祸了吧!”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