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去,像指缝里漏下的细沙。
林逢遇胸口的伤疤从狰狞可怖慢慢收口,变成一道粉嫩的新肉。虽然动作大点还是会扯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但至少不用整天瘫在床上当废猫了。
沈听汀的房间,也一点点变了样。
原本冷硬得像样板间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软乎乎的垫子。书桌底下悄咪咪塞进去一个不起眼的猫抓板——虽然某只猫现在大部分时间是人形,但爪子痒起来,还是忍不住要去挠两下。空气里也总是飘着一点淡淡的、属于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只猫)的气息,混合着伤药和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沈听汀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默许了这种入侵。甚至会在林逢遇笨手笨脚差点打翻水杯时,面无表情地伸手扶稳,或者在林逢遇看着窗外飞过的鸟看得出神时,顺手把窗户关小一点,免得灌进冷风。
林逢遇还是有点怕他。那种怕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感激,依赖,看不透的距离感,还有一点被看穿所有秘密的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日渐滋生的、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的安心。
他知道,只要待在这个房间里,待在这个紫眼睛的人类身边,就是安全的。
这天下午,沈听汀靠在床头看书,长腿随意地支着。林逢遇伤口痒得难受,又不敢挠,坐立不安地在床尾磨蹭,最后实在没忍住,一点点、一点点地,像做贼一样蹭到了沈听汀手边。
他先是假装研究沈听汀睡衣上的扣子,然后用脑袋极轻地、试探性地,顶了一下沈听汀的手腕。
沈听汀翻书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逢遇胆子大了一点点,又蹭近了些,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整个塞进了沈听汀的掌心底下,喉咙里发出细微的、讨好的咕噜声。像只真正的小猫在祈求抚摸。
沈听汀翻书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掌心下的头发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温热的体温。那细微的咕噜声像带着小钩子,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垂下眼,看着那颗主动塞过来的白色脑袋,还有那截白皙的后颈。小家伙绷着身体,看似放松,实则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沈听汀没说话,也没推开他。只是屈起手指,用指关节不太熟练地、但力道适中地,蹭了蹭林逢遇的发顶,顺便挠了挠他耳朵根后面那块软肉。
“唔……”林逢遇几乎是瞬间就软了半边身子,发出一声满足的、黏糊糊的哼唧,脑袋不自觉地追着那手指蹭,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尾巴尖(人形时看不见,但沈听汀能想象出那条尾巴)大概在身后舒服地晃了起来。
他彻底放松下来,像一滩融化的猫饼,歪着身子靠在了沈听汀的腿边,享受这难得的亲密。
沈听汀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被摸几下就晕头转向的蠢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手指却没停,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梳理着他柔软的白发。
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林逢遇越来越响、越来越绵长的咕噜声。
就在沈听汀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极轻地、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时临尽……”
沈听汀的手指骤然停住。
林逢遇似乎也被自己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惊醒了,咕噜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刚刚的松弛惬意瞬间消失无踪。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想从沈听汀身边挪开,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沈听汀的手却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没让他逃开。
“谁?”沈听汀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低低地响在林逢遇头顶。
林逢遇身体抖得厉害,脸色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那是一个提到名字就足以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人。
沈听汀耐心地等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肩头单薄的布料。他没有催促,只是用一种平静的、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看着林逢遇。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林逢遇才极其艰难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地开口,语无伦次:“他……他以前……知道我……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又猛地抱住胳膊,像是很冷,“他想……想抓我去……卖掉……我不肯……打了他……”
他断断续续,说得混乱又模糊,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组织清晰的语言,身体缩成一团,微微发着抖。
但沈听汀听懂了。
紫色的眼眸深处,瞬间凝结起骇人的冰风暴,冰冷刺骨。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骤然降温。按在林逢遇肩头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半分。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差点要了这小蠢猫命的一刀,背后是这样的龌龊。
一股暴戾的杀意在他胸腔里翻腾,几乎要破笼而出。但他看着眼前吓得缩成一团、脸色惨白的人,硬生生将那汹涌的戾气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时候。
他松开手,转而用掌心极轻地拍了拍林逢遇的后背,动作甚至称得上有点生疏的笨拙。
“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这事过去了。”
林逢遇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还噙着未散的水汽和恐惧,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句“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沈听汀却没再多说,只是重新拿起那本看到一半的书,目光落在书页上,仿佛刚才那段令人窒息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尾巴露出来了。”他忽然没什么情绪地提醒了一句。
林逢遇“啊”地一声低呼,慌忙扭头,手往后摸,才发现自己因为情绪激动,又没控制好,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果然又冒了出来,正紧张地炸着毛。
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把它收回去,越急越乱,尾巴反而晃得更厉害。
沈听汀的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嘴角却极快地、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蠢是蠢了点。
但既然是他捡回来的,吓成这样的仇,总得有人去报。
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
只是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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