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叶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缓了声音,放下了双手,放松地扶住身后的洗手台,“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来,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地下格斗场,成为我的第六名对手……”
又怎么用信息素逼得他发情。
当初他误以为是亢奋剂导致的发情期提前,如今他仔细想一想,在格斗场那样空气污浊的地方,他却能准确无误判断出对手是一名alpha……大抵也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所致。
S级alpha的信息素扩散速度更为迅猛,侵略性更为强悍。那时隔着大老远,叶炤就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alpha的靠近。
加上他在赛前使用了亢奋剂,于是他的发情期被迫紊乱与提前。然后秦冉又紧追不舍,及时地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他们顺理成章地□□,顺理成章地完成一场标记。
所有的一切都太凑巧了。像是猎人早就布下的圈套,一步一步引诱他踩中那枚捕兽夹。
叶炤垂下了眼睛,喉结滚动,企图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自压住,伪装出不在意的假象。
镜子顶端,明亮的罩灯投出一片澄黄色的光影,在这片三角形的区域里,叶炤抖动的、微湿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了秦冉的肩章上。
他和这枚肩章的主人,曾经一同出生入死过无数次。
他们在军校同沐过和煦的日光,也在酷烈的蛮荒之地并肩巷战。他总是一马当先,像条迅猛的德**犬,在指挥官一声令下,就义无反顾地扎进匪窝。
细细去想,他从叛出组织那一刻起,就无家可归了。放走了“货”之后,他逃到吉答海港码头,在登船的前一分钟被组织的追杀者设计拦下。
激战把他逼到了绝路,他寡不敌众,但已经做好了反抗至死的准备——他再无牵挂。他的生命本该终结在那一天里。
也许是“祸害遗千年”,他命不该绝,他被辗转送到了地下研究所。漆黑和痛苦充斥着那段不堪的旧时光,一如脓肿溃烂的疮口上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连他自己都不忍揭开,不忍回顾。
也许是斯卡兰教授给了他苟活于世的新机会。
在军校,他见到了秦冉。
秦冉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时,总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有着什么渊源。
叶炤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可以抵挡一切讥讽嘲笑、一切血腥暴力或枪林弹雨。但他终究无法抵挡这一线温柔的目光,亦无法抵挡细致入微处秦冉对他的关怀。
这种关怀于他而言,如同绵绵春雨,渗入干涸龟裂的土地。
热武器精英班级的“刺儿头”很快被教官的“好手段”驯服。
他明白了,他对秦冉的情感由最初的不屑,渐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叶炤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也没想过要在联邦军部混出个什么名堂。他每天醒过来时,就期待着今天能和秦冉发生点什么暧昧的小把戏。他想和秦冉在这方面斗智斗勇。
什么都可以。
秦冉让他感到幸福。
哪怕这种幸福是见不得光的。
可人一旦有了**,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他从最开始的“进退自如”,渐渐变得难以自拔,开始患得患失。
到后来他甚至开始失望、再是绝望——秦冉从未对他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亲昵举动。他这就明白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他如果一点也不喜欢秦冉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在秦冉沉默的时候胡思乱想。哪怕秦冉只是累了,不想说话,他都能脑补是不是自己做的哪件事遭到了秦冉的厌烦。
他也曾经不告而别,在没有申请休假的情况下独自跑到西海岸去玩了三天三夜。
秦冉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皱了皱眉:“阿炤,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他脸上失落难掩,却还是故意坏笑了下,“是的,长官。”
有点资历的老兵都知道,去西海岸不□□,就像吃冰激凌不要奶油一样,都是放屁。秦冉根本没问他这三天都跟谁在一起、睡在哪里。
于是他懂了,秦冉不在乎他。
等白鹰计划结束,最好他们一别两宽!
他都来不及发火,就在最后一战的前夕知道了秦冉要求婚的消息。
叶炤的字典里不存在“沉稳持重”四个字。八年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爱而生的。他在战机上敲开了指挥官的舱门,问秦冉:
“长官,我听说……”
秦冉不抬头看他,面容冷峻如旧,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打断他:
“这场战役很重要。有什么话,日落后再说吧。”
“……”
叶炤动了动唇,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他退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舱门,声音特别响,惊动了舱内的其他军官。众人都纷纷抬起了头,目光诧异地看向他。
几秒之后,叶炤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目光涣散地扫看着众人,干巴巴地说:“抱歉。”
“抱歉,长官。”他倚着钛合金的舱门轻声说着,脑子里闪回过所有秦冉认识的omega的脸孔。他们高贵又优雅,出身军政世家,活跃在上流社会中。毫无疑问,与秦冉特别相配。战役结束,将会有不少参与白鹰计划的骨干军官要和妻子团聚了。秦冉要结婚,这一点也不奇怪。秦冉所展望的未来里,根本没有他。
叶炤忍不住又在心里低声说:
是我高攀。
……
有那么一瞬,他决意战死在这里。
这样,至少秦冉可以永远记住他。
……
“长官,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来,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地下格斗场,成为我的第六名对手……您的前妻亡故不久,您就找到了我,标记了我,这也不重要。”
叶炤视死如归,目光一如当初违抗军令时那么决然:
“我只想知道,如果我死了,您会永远记得我吗?”
叶炤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和,只是他的红瞳越发靡丽,瞳仁紧缩成一条竖线,已是猫科动物发动攻击前的最后警告。几秒后,他的身后渐渐出现了血猞猁半透明的影子来。
契主的情绪受到了极大的波动,过度流溢的哀伤已经唤醒了精神体。血猞猁盘踞在这里,身子伏低,对秦冉露出了尖利的獠牙,警告秦冉放开他的契主。
秦冉坚定地回望过去,蓝瞳中幽光毕现。盥洗室忽然有疾风呼啸,随着窗口百叶帘的晃动,巨大的蛇形暗影逶迤而出,悄无声息攀上了大理石的墙壁。蛇信颤抖着吐出,仿若有形,壁灯忽然明暗扑朔,而后“砰”的一声,爆碎了。
黑曼巴蛇蛰伏在暗处,忽地竖起身体前段,颈部皮褶向两侧膨胀起来。贲张的倒水滴形蛇影在光滑的墙壁上愈发清晰,渐渐有了真实的具象,巨蟒似的,吐露出令人惊悚的蛇信。
秦冉单手环着怀中的人并无放松之意,他身后的黑曼巴则蛇头低俯,如同揽护幼崽似的,环踞在叶炤的周围,幽荧的蛇瞳逼视着他身后的血猞猁。
这蓄势待发的进攻动作,使血猞猁很快察觉到危险。
它失去了刚才的气势,两耳朝后耷拉着紧贴脑袋,四爪交错着连退了好几步,喉咙里仍旧发出低吼,以示对契主的保护立场。
这时,秦冉的开口,声音却显得低哑而遥远。
“阿炤,别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这声音仿佛并非出自他口,而是来自那条硕大的黑曼巴蛇。
“你想知道答案,是吗?”秦冉松开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冷藏盒。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冒着怎样的风险回到这里,和你相遇。所以在回到这里之前,我对自己的记忆做好了存储备份,以防万一发生意外,比如我不慎死在这个超梦空间里。”
“你想看吗?”秦冉沉定地问。
叶炤并非第一次看到秦冉的精神体。时至今日,这条巨大的黑曼巴蛇仍然让他有些畏惧。但畏惧之余,那种熟悉的安心感又如期而至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一把夺走了秦冉手里的冷藏盒。
液氮汽化时冒出缕缕白烟,叶炤毫不犹豫,捏出了那枚生物芯片。
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进入了裂隙存储空间。四周空无一物,空旷的混沌中忽然有一面光屏。微弱的电流声响起,然后他看到了光屏上显示的字样:
【生物磁场识别成功。】
【识别对象:挚爱】
叶炤的心脏无端颤了一下。
【正在进入存储空间……加载中,45%】
【100%加载已完成。正在进入场景……】
四周重新亮起,一缕晶体折射的光线刺痛了叶炤的眼睛。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才看清楚这是首都最高端的购物地段,流金座。“流金座”纵横八街,联邦顶级私人定制品牌在这里聚集。从日用到珠宝均有涉猎。
寒风料峭,街头播放着温缓的抒情爵士乐。宽阔的道路两旁,恒温玻璃罩子里摆放着初绽的湖蓝色矢车菊,花色烂漫,看上一眼就仿佛都能闻到一股清香。穿行此处的行人并不多,仅有的几位都穿着质感厚重的风衣,身后跟随着三四名持枪保镖。想必是非富即贵。
叶炤的视角锁定在他眼前的alpha身上。
Alpha军官穿着军部校官的黑色皮质风衣,匆忙的步伐逐渐放缓,直至停下,停在了Whisper旗舰店的门前。Whisper是一个高端珠宝定制品牌。这个品牌的主理人曾经负责开采联邦内可流通的稀有金属,蓝铂。后来他渐渐爱上了这种迷人的材质,为之创办了珠宝品牌Whisper,还邀请了不少获得了独立设计奖的珠宝设计师入驻。Whisper很快成了高定珠宝业的巨头。
也许是浪漫将期,Alpha一向冷厉的脸庞上缀有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随着门顶金铃晃动的轻响,他径直走入,往接待柜台而去。
“秦冉。”
Alpha军官自报姓名,同时抬起左手,眼睛看向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一名梳着背头的设计师从柜台下钻出来,恍然高喊:“秦长官!久等了!”
设计师回身,从保险柜中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布面纸袋子,交给alpha军官:
“这是您的定制钻戒!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对饰品表面做了特殊的处理,使他可以在奶油等物质里浸泡,但取出时不会沾染任何油脂。”
设计师恭谨阐述着他们的服务理念:“我们不会向任何人,包括但不限于媒体以及其他顾客透露您的订单信息。请您放心。”
“祝您与您的未婚妻祈礼盟誓,浪漫不渝。”设计师朝他轻轻颔首,“这是您的账单,请您核对。”
Alpha军官轻声说了句“辛苦”,就在账单上签字落款。
叶炤看到了日期。
那是2月14日。
情人节。
很多年前的那个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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