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情况比电话里听的更让人心头发沉。
父亲坐在矮凳上,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渗着点点暗红,显得刺眼。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伸着,那是多年前在工地摔伤后没得到及时妥善治疗留下的旧疾,阴雨天总是疼得厉害,让他走路微微跛着。此刻,他低着头,浑浊的眼睛望着地面,嘴里絮絮地念叨着:“……就几个纸箱子……他非要抢……我……我先看到的……”
母亲靠在床头,脸色蜡黄,眼睛红肿。看到梁钰荣进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嘴唇哆嗦着,努力想说什么:“荣、荣荣……回、回来了……没、没事……别、别担心……”越是着急,口吃便越是严重,短短一句话说得艰难无比,额角都急出了细汗。
梁钰荣赶紧上前扶住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妈,慢点说,不急,我回来了,没事了。”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很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这就是她的家。父亲因伤致残,干不了重活,只能偶尔捡点废品补贴家用,性子也因此变得有些懦弱又执拗;母亲天生轻微口吃,加上常年劳累和营养不良,身体孱弱,胆子也小,受了委屈往往只会偷偷掉眼泪。贫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家人紧紧缠绕,每一次挣扎,都可能引来更深的窒息。
为几个废纸箱起争执,听起来荒谬可笑,但梁钰荣深知,在那捉襟见肘的日子里,每一分能换回食物的东西都重若千钧。父亲拼尽全力想维护的,不过是这个家微不足道却又无比具体的几分之几。
她没有抱怨,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去厨房烧了热水,给父亲换药,清洗伤口时看到那不算深却足以让人后怕的伤口,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她给母亲倒了温水,看着她吃了降压药,又去煮了一锅简单的清粥小菜。
狭小逼仄的屋子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粥米的香气。梁钰荣忙碌的身影是家里唯一鲜活的动力。她一边收拾着狼藉,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跟父母说着话,安抚着父亲的情绪,宽慰着母亲的不安。
“爸,下次别争了,不值当,人没事最重要。” “妈,真没事了,你看,都好着呢。”
她甚至还能挤出一点笑容,尽管那笑容背后是沉甸甸的疲惫。
夜深人静,父母终于睡下。梁钰荣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摊开了习题册。家里狭小,根本没有单独的书房,这张桌子还是她从小用到大的。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依旧是那个号码,内容依旧简短:“安?”
梁钰荣看着那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方蹙眉询问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回复:“嗯。安。在看书。”
她不能倒下,也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里。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家里的希望,自己的未来,都压在她的肩上。还有……那份她不敢细想、却实实在在支撑着她的、来自远方的无声牵挂。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重新握紧了笔。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个沉默而坚韧的战士。
这个家给予她的,是困顿,是重担,但也是她必须前行的全部理由。她清楚地知道,只有走出去,才能真正改变这一切。而此刻短暂的分别,和那个沉默关注着她的人,让她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
穷人的心酸不在于轰轰烈烈的苦难,而在于日复一日为几分几毛耗尽的尊严和气力。梁钰荣过早地懂得了这份重量,也过早地学会了扛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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