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周三傍晚。梁钰荣刚结束晚自习回到家,正准备掏钥匙,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是邻居婶子打来的,语气焦急,背景音嘈杂,夹杂着哭喊和男人的怒骂。
“荣荣!你快回来一趟吧!你爸他……他跟收废品的老李头打起来了!就为几个破纸箱谁先看到的……哎哟你爸头被打破了!你妈一着急,晕过去了!现在乱成一锅粥了……”
听筒里的声音像一把钝锤,砸得梁钰荣耳朵嗡嗡作响。几个破纸箱……爸爸的头破了……妈妈晕倒了……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反复冲撞,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她甚至忘了是怎么跟陈倾桥说的,只记得自己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地说要回家一趟,有急事。陈倾桥当时正从房间出来,看到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手,眉头立刻蹙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大事……”梁钰荣下意识地隐瞒,那种家丑不可外扬的窘迫和慌乱攫住了她,“我……我得回去几天……”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房间,胡乱往那个旧蛇皮袋里塞了几件衣服和最重要的复习资料。手指抖得厉害,拉链好几次都对不准。
陈倾桥跟到门口,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没再追问,只是沉默地靠在门框上。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清晰的担忧。
梁钰荣拎起袋子,低着头就要往外冲。
“等等。”陈倾桥叫住她,转身快步走进厨房,很快拿了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独立包装的面包,“路上吃。”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现金,不由分说地塞进梁钰荣手里:“拿着。应急。”
梁钰荣看着手里那叠不算厚但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发疼。她想推拒,想说不用,但在对方那双沉静又坚持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谢谢……”最终,她只能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她攥紧了那带着体温的钞票和食物,深深看了陈倾桥一眼,转身跑出了门。
那一眼里,有慌乱,有无助,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她强行压下的依赖。
陈倾桥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瘦弱的、背着旧蛇皮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久久没有动弹。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她就站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光,上面是刚刚搜到的、最快一班开往梁钰荣老家县城的火车时刻表。
连夜赶回家的路途漫长而煎熬。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黑夜里,窗外是零星昏暗的灯火。梁钰荣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面包和苹果的塑料袋,像是抱着唯一的浮木。
她想起爸爸为了多卖几块钱,能把一个矿泉水瓶捏扁了再踩实;想起妈妈为了省下公交费,能顶着烈日走好几里路;想起那些被争抢的纸箱,在有些人眼里是垃圾,在他们眼里,却是几天的菜钱,是能让她在学校多吃一顿肉的可能。
贫穷像一把刻刀,早已将谨小慎微和锱铢必较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这一次的冲突,不过是积年累月的辛酸和压力的一次微不足道的爆发,却足以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摇摇欲坠。
她不能倒下的。她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
回到那个拥挤破败的家,看着头上缠着纱布、唉声叹气的父亲和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母亲,梁钰荣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她熟练地收拾残局,安抚父母,去诊所结账,和邻居道谢,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能扛事的小大人。
只是在夜深人静,她坐在小凳子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摊开习题册时,才会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她看着那道复杂的数学题,脑子里却闪过陈倾桥塞给她钱和食物时那双坚定的眼睛,闪过她房间里好闻的清冽香气,闪过那个宽敞明亮、可以让她安心学习的书房。
那个世界,和眼前这个世界,割裂得如同梦境与现实。
她拿出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屏幕上有几条未读短信,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到了吗?” “情况如何?” “需要帮忙吗?”
简短的问句,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却像暗夜里透进来的微光。
梁钰荣鼻子一酸,飞快地打字回复:“到了。没事了。谢谢。”
她不敢多回,怕泄露太多情绪。也知道,对方能懂。
分别拉开的物理距离,反而让某种无声的牵挂变得更加清晰。那份她一直试图推开的温暖,在老家冰冷的现实对比下,显得愈发珍贵,也愈发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她必须,也只能,沿着自己选定的路,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哪怕身后,有那么一道目光,沉静而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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