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周悬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让他半分都动弹不得。
杨笛衣一愣,“周江上?你怎么在这?”
“我......”
“找我有事?”杨笛衣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迟迟不说话,忙道,“我现在有其他急事,你若不着急,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其他急事?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相熟的人都在客栈,她能有什么事?
周悬僵硬地点了下头,刚想说什么,杨笛衣便略过他,匆匆往楼下走,片刻便没了踪迹。
不对,还是有的,周悬眼神蓦地暗淡下去,浑身滚烫的血液顷刻间便凉到骨头缝里,他想,有的,别处相熟的人。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到达方氏医馆,馆内人见到她,纷纷停在原地,似是有些惊讶。
不是说少堂主夫人要被休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杨笛衣顾不得他们,一心往后院赶。
半刻钟前,方老爷子对她说完那些话后,杨笛衣还未来得及回答,就看孙长天满头大汗地闯进来,
“师父,小易出事了!”
方余和杨笛衣急忙跟着他走,孙长天边走边和他们解释,
“原本我和自真带小易去药库识药材,可是小易不知道咋了,突然就倒地,怎么喊都喊不醒,自真把完脉说只说他体内有毒,其他的也看不出来,我们没办法只好来找您了。”
他们赶到时,小易已经被抱到药库隔壁的软榻上,方自真见到他们,忙让出位置。
方自真满脸愧色,“弟子才疏学浅,实在探不出来。”
方余没多言语,坐下为小易诊脉,不多时,方余脸色巨变,不可置信地望向小易。
床榻上小易面色苍白,额间偶有汗珠滑落,眼睛和唇瓣闭得紧紧的,气息微弱到随时都可能消失。
方余不死心般又重新把脉,嘴里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孙长天在旁瞧得着急,“到底怎么样师父......”
方余似是确认了什么,颤抖着收回手,久久未言语。
突然,他看向杨笛衣,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小易,你们在哪里捡到的?”
“三年前,在京城外的乞丐堆里。”杨笛衣回忆起那日的场景,“那日我们外出采药,回京路过那里,他整个人脏兮兮的,看着木讷少语,给他饼也不吃,眼睛直勾勾盯着背篓里的药材,还念出了药材的名字,我们看他年纪实在太小,就把他带回医馆。”
“可当时回去后,雪明第一时间有为他把脉,除了有些虚弱,并无中毒症状啊。”杨笛衣看着方余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安,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方余幽幽地望着床上的人,“他体内的毒与当年清儿身上的毒颇有几分相似。”
杨笛衣大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旁边的孙长天和方自真闻言也纷纷变了脸色。
“但和清儿身上的毒不完全相同,他体内的毒类更多、更盛,”方余声音难掩震惊,
“他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百毒器皿,各种毒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就像是争抢地盘的狼群,若彼此制衡,便可暂时保住他的命,但若是哪一种毒突然占了上风,他随时都可能丧命。
你们把不出来,是因为他体内各毒早已游走在四肢百骸中,融入骨血,与他成为一体,虽偶有异常,但脉象与痴呆类似,你们没接触过这种毒,自然察觉不出来。”
“可还有救?”杨笛衣急急问道,她可没忘记方余之前可是拼尽全力才保住方若清,一种毒尚且如此艰难,那小易......
方余轻轻摇了摇头,“有些难,清儿和他,境况不同。”
“不过,当年清儿离家时,我曾给她三颗保命药丸,无论剧毒还是致命伤,都可为其争取一柱香的救命时间,若有那药,或许还有机会,只可惜.......”方余叹了口气,“那药制作不易,药材难寻,我寻了好几年,才勉强制出三颗。”
“不是,师父,就没有别的方法吗,”孙长天急得抓耳挠腮,“拿参汤先吊一口气呢。”
方余轻轻摇头,“参汤时间太短。”
“先,先吊着,”杨笛衣突然想起什么,生出一丝喜色,“或许我有,就在客栈,我回去拿!”
屋内三人齐齐愣住,人命关天,杨笛衣来不及和他们细说,急匆匆赶回客栈。
当年她和方雪明假成亲时,方雪明心有愧疚,曾给过她一颗药丸,说是家人给的,紧急关头或可救命。
她本说不要,无奈方雪明非要给,只能一直小心存放着,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若是等他们和离那日都没有机会用到,便完完整整还给方雪明。
如今看来,小易已是生死攸关,想来方雪明会理解她的选择。
药丸送到,小易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可察,方余看到药丸惊讶之余亦是放下心,“是这颗,我这就去制毒。”
“制毒?”杨笛衣微惊。
“他体内的毒是解不完的,只能用毒性猛烈的另一种毒压下去,”方余给小易喂下药丸,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半个时辰后,方余及时赶来,将制好的毒喂给小易,小易脸色先是由苍白转为微红,渐渐的,越来越红的同时隐隐透出几分黑色,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痛苦。
过去不知道多久,小易的脸色才渐渐好转,气息绵长,方余为他把脉,声音既疲软又带着庆幸,“暂时没事了。”
其余几人均是松了口气,方余脸上已是掩盖不住的倦色,“好孩子,辛苦你了,先好好回去休息吧,其余事,明日再说。”
这一日过的实在漫长,杨笛衣被他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已是傍晚时分,后知后觉地生出疲惫感。
小易在这里,有孙长天和方自真照料,自是比自己更全面,杨笛衣又待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走出医馆,她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雨,江南雨不似京城那般,砸的人生疼,雨丝细绵,瞧着没多大,走两步衣裳便湿了。
事情一件接一件,压得她心头沉重,正好下着雨,杨笛衣拒绝了要送她的马车,寻了把纸伞慢慢往客栈走,权当散心。
雨势渐大,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杨笛衣浸着烟蒙的雨幕到客栈时,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了。
不对,远远望着,客栈前头似乎有一道身影,格外突兀,还透着几分熟悉。
杨笛衣定睛一瞧,周悬?
雨势丝毫不见小,他在那站着做什么,看着还没打伞,杨笛衣感到疑惑的同时连忙往前赶。
走近了才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周身泛着寒气,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看上去狼狈的要命。
见到她来,周悬也不动,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杨笛衣又急又气,将伞分出去大半挡他头顶的雨,“你站在这干什么!”
周悬没说话。
杨笛衣想推着他往里走,奈何这人脚底跟扎根了似的,纹丝不动。
周悬比她高出一个头,又高又大,推是推不动,杨笛衣无奈,只好拿出手帕先擦着他身上的雨水,忍不住埋怨,
“还愣什么啊,还不赶紧进去,小时候喜欢淋雨,现在还淋,真当你自己还小着呢......”
周悬倏尔红了眼眶,“我在等你。”
杨笛衣一脸莫名,“等我干什么?”
杨笛衣这才想起他中午似乎找自己有事,一忙小易的事,便把周悬给忘了。
杨笛衣忙不迭道歉,“抱歉抱歉,忙起别的事情给忘了,不过你就不能在客栈里头等吗,这么大的雨。”
周悬声音有些沙哑,“我怕你看不见我......”
他其实自她走后便一直站在这里,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他就索性站外面等,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我的错我的错,”杨笛衣诚恳道,“但咱能不在外面站了吗,这么大的雨,我还没吃中饭呢,又冷又饿的.....”
上午和沈洛华回来,本就是快要吃午饭的时候,还没吃就被喊到方氏医馆,一桩桩一件件忙下来,杨笛衣早已饥肠辘辘。
周悬闻言立刻带她回客栈,找小二点过菜后,杨笛衣及时在楼梯口拦住他,“不用跟着我了,你先回去沐浴,淋了这么久的雨,去去寒气。”
周悬身形一顿,动作有些迟钝地看向她,“你还......走吗?”
杨笛衣笑了笑,“天都晚了,我还能去哪儿。”
杨笛衣本意是天色已经晚了,又没什么其他事,自然是在房间待着。
可在周悬耳朵里,这话就不是这个味了。
一想到她是一个人独自淋着雨走回来的,没有马车,还没吃饭,再看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平白透着无奈和自嘲。
周悬僵硬冰冷的四肢顿时生出密密麻麻的痛,这痛仿佛是活的,举着刀枪棍棒,一个劲的往他心上钻着,戳着,痛到他站立不稳。
“好,”周悬艰难道,“我一会儿去找你。”
杨笛衣点了下头,“饭菜也......”
还未说完,周悬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一步一步,背影仿佛带着无尽的悲怆。
杨笛衣:“.......”
应该不至于全是因为自己晚回来吧,杨笛衣思考半晌,不知还发生什么事,让他心情如此糟糕,这么一想,她顿时有些犹豫还要不要将小易的毒告诉他。
许是下着雨,客人都在屋里,客栈送菜的速度慢了不少,等杨笛衣洗完澡,收拾齐整,正好小二上菜。
杨笛衣看着他摆盘,突然问道,“店里有甜一些的糕点吗?”
“有的客官,咱这江南特色糕点多着呢。”
杨笛衣让他上几道卖得好的,小二应下便离开。
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杨笛衣打开门,正是周悬,身后还跟着小二。
饭菜上齐,糕点也到了,瞧着一道比一道精致,杨笛衣食欲大动,夹菜吃的同时不忘把周悬那碗姜汤放他面前,“我喝过了,你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再吃。”
周悬应声,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杨笛衣嘴里嚼着牛肉,心想他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连讨厌的姜汤都能面不改色喝下去。
一顿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杨笛衣却也不觉得尴尬,外面雨声淅沥,衬得屋里反而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等吃的差不多了,杨笛衣不经意抬头,就看到周悬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杨笛衣悻悻然放下筷子,刚想再次为自己让他久等的事情道歉,不料周悬先开了口,
“阿衣,”
杨笛衣一怔,就看到周悬红着眼眶道,“你们和离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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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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