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摇花了半天时间梳理现在的状况。
她所在的朝代名叫乾安朝,是雄霸中原的鼎盛之国,为先太祖南宫熠所创。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南宫玦,是第十位在位皇帝。
年少登基,长得一副端方如玉的面容,内里城府极深,手段雷霆。
就那靖安王来说,他原本是先帝御封的摄政王,辅佐南宫玦至加冠。
却在南宫玦十六岁那年因误闯宫禁,犯了大不敬之罪被赶去西北戍守边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南宫玦搞的鬼,盛星摇心想。
寻常记忆都可以主动回想起来,唯独周清徵的事几乎一片空白。
就算是强行回忆,也必须有人提醒,才可想起一二。
盛星摇眉头紧皱,难道原主很厌恶这个皇后吗?
正当她愁眉不展之际,李观澜从外殿进来。
“主子,丞相求见。”
“丞相?”盛星摇突然警戒起来,身体本能地进入紧绷状态,不受自己控制。
“让丞相先在外殿等候,李观澜,给朕更衣。”声音也透露出一丝戒备。
“是。”侍候的宫人一拥而入,李观澜专心为盛星摇更衣。
在更衣之际,盛星摇大脑立刻运转。
“照原主的反应来看,这个丞相不好对付啊。”
焦头烂额…
李观澜突然凑近,低声细语“主子不必过于忧思,赵中令也赶来了。”
“赵中令…中书令,掌机要,起草诏令,是皇帝近臣之首。”盛星摇心里默念着高中历史知识。
仿佛是给盛星摇开的金手指,她能明显感觉出原主对每个人的好感度,可能是对她这个倒霉蛋的补偿吧。
盛星摇深吸一口气,踏入外殿。
只见丞相冯虔正负手而立,紫袍金带,虽微微躬身,目光却如鹰隼般直刺过来。
腹部一紧,对上对方锐利的目光,盛星摇脊背不自觉地挺直,气势上也暗暗地硬挺了几分。
“丞相才五日不见朕,就对朕如此想念,一直盯着朕,是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盛星摇说着,故意用手摸了摸脸上不存在的东西。
“老臣不敢,请皇上圣安。”冯虔半跪请安。
“起来吧。”盛星摇淡淡道。
盛星摇压下对丞相的高度警惕,目光转向其身后之人。
只一眼,她心头的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那人微垂着眼帘,静立如一竿修竹。一身靛青官袍衬得他肤色如玉,风姿清卓。
他与这富丽堂皇却暗流汹涌的宫殿格格不入,仿佛青山秀水间误入的一片云,澄澈疏朗,风光霁月。
他适时地抬起了眼。那双眸子清明如水,沉静若潭,并无半分谄媚与畏惧,只带着一种沉着的关切。
他上前半步,动作如竹影拂风般自然流畅,不着痕迹地隔断了丞相带来的压迫感。
盛星摇心里的小人几乎要欢呼起来:“我去!是我方队友!”
只见他从容躬身,声音清朗如玉磬,在这紧绷的氛围中荡开一片澄澈。
“臣等得闻陛下苏醒,圣体渐愈,内外臣工皆感念上苍,此实为社稷之福。”
盛星摇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他的问候。
盛星摇走向御座,转身坐下。
目光扫过下首二人,心中打了几千遍的草稿脱口而出,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朕小病几日,有劳丞相和赵卿挂心了。”
“既然都来了,便说说吧,朕‘病’的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仿佛预先设好一般,冯虔精锐的眼眸一闪,“闻皇上龙体欠安,靖安王万里加急,于昨日送来了请安折子。”
话锋一转,“此外…”
冯虔还未说完,便被赵清容开口打断。
“靖安王着实有心了,万里加急也只为皇上躬安,禀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说。”
盛星摇精神一震,“终于来事了!”
“东北境军报,虽已入春,但余雪封路,粮草告急,边军将士恐有断炊之危!”
盛星摇内心OS:“???等等!话题怎么突然从官斗剧跳到军事频道了?粮草?是我想的那个军粮吗?这题超纲了啊喂!”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冯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与惊疑。
盛星摇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一副“朕很忧虑”的样子。
内心疯狂呼喊“救大命!我该怎么接?说“哦”?还是说“然后呢”?
“队友啊,你倒是给个说明书啊!我现在是该拍桌子还是该扶额头?皇帝遇到这种事标准反应是什么?啊啊啊!”
她硬着头皮,努力沉稳端庄,目光投向赵清容:“粮草乃军中命脉…此事涉及重大,将折子递上来。”
“是。”赵清容立刻从袖中取出急报呈上。
盛星摇装模作样地快速浏览。
“怎么都是古文啊?我看不懂啊!”
硬着头皮看,艰难地辨认出‘粮秣’、‘匮乏’、‘克扣’等几个关键词,拼凑出了大概意思。
大概就是,没饭吃了,并且可能存在贪污情况,请求支援。
“怎么说啊?”盛星摇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灵机一动。
“前几天好像看了一部古言小说,里面刚好有粮草运输的描写。”
盛星摇微微放平心态,尽量模仿原主。
“那个…赵卿,这事儿听起来挺急的,就交给你去办!”
“第一,赶紧的,看看哪个粮仓有富余的,先给他们送过去!你盯着点,别让人从中贪污!”
“第二,让户部…呃,还有兵部,一起商讨!折子写好了直接给你,你再拿来给朕看!”
盛星摇突然灵光一闪,“完美!这样就不用经过丞相了!不愧是我!”
紧接着又道,“第三,跟沿途各个郡县予以警告,谁要是敢卡着不给或者动手脚,就…就克扣俸禄,以充军饷!”
赵清容显然被这过于直白甚至有点“俗”的措辞震了一下,但良好的修养让他立刻收敛了神色。
深深躬身:“陛下圣明,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
一旁的冯虔,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过多注意盛星摇的用词,只是微微垂眸。
视线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仿佛在细细品味皇帝方才的每一个字。
只有那负在身后、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
东北粮草缺急一事早已被他亲手压下,相关奏折也早已化为灰烬,沿途官员无一不被牢牢封口。
这赵清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又是如何绕过他的耳目,将消息直抵天听?
片刻的死寂后,冯虔抬起眼,脸上竟缓缓漾开一丝近乎欣慰的笑容。
他上前半步,动作舒缓而庄重,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半分勉强。
“陛下英明决断,老臣……钦佩之至。”
他先是对御座方向微一颔首,随即目光转向赵清容,眼神深沉难辨,语气竟显得十分恳切。
“粮草乃军国大事,关乎边境安稳,陛下将此重任托付于赵中令,足见信任与倚重。赵中令年少有为,清廉刚正,确是上佳之选。若有需老夫协调相助之处,中令尽管开口,老夫定当竭尽绵薄,助中令早日为陛下分忧,解我东北将士燃眉之急。”
他这番话听起来无比顾全大局,甚至主动提出协助。
但字字句句都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更高的“协调辅助”之位。
同时也在暗暗地提醒盛星摇和赵清容。
此事千头万绪,绝非一个中书令能轻易搞定,最终可能仍需倚仗他这位丞相的势力网络。
那“年少有为”四字,细细品来,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的敲打。
但至少表面上是全然的赞同与支持,让盛星摇抓不到任何错处。
不知怎的,她反而觉得比看到他明显生气更让人心里发毛。
“丞相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盛星摇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若无其他要事,便先跪安吧。”
“老臣告退。”冯虔转身,走出崇德殿。
盛星摇松了口气。
内心腹诽“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哪怕是原主也会不自觉地警惕,甚至会紧绷。
不过到底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君权与相权之争吗?”
盛星摇纳闷中……
“陛下今日格外活泼,言语间也格外跳脱直白,难道大病一场会更改一个人的性格吗?”
赵清容垂眸立于御阶之下,心中不解,思绪翻涌。
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恰好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那唇线因着心中的疑虑而绷得有些紧。
“赵卿,你在想什么?”
盛星摇眼眸亮亮地看着赵清容,声音里带着往日没有的鲜活气。
这声呼唤让赵清容倏然回神。
他立刻收敛心神,下意识地躬身请罪。
“微臣失仪,冒犯天威。”
“害,无碍,这有什么的。”
盛星摇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跳脱,与往日帝王威仪大相径庭,盛星摇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急忙找补。
“咳…朕是说朕这一病想通了许多,与其终日端坐如同菩萨一般,不如开朗些。”
听闻此言,赵清容姿态恭谨地应。
“陛下圣明,龙体安康乃社稷之福,臣,谨记陛下教诲。”
“好了,朕也没什么事了,赵卿先去忙吧,有什么事再禀告朕。”
目送赵清容离开,盛星摇彻底瘫在龙椅上。
“我去,当个皇帝那么累啊,还有这衣服,怎么这么多层,闷死我了!”
盛星摇随即扯了扯衣领,却不小心牵动了右臂的伤,又呲牙咧嘴了一番。
李观澜搬来了这几天堆积的奏折,盛星摇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一看,落款是吏部尚书邹垣。
她本打算快速浏览,结果目光一陷进去,就差点没拔出来。
这奏折开篇便是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歌功颂德,从太祖皇帝开国的英明神武,一路歌颂到当今陛下的“龙姿凤章、天纵圣明”,辞藻华丽,骈四俪六,几乎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用了个遍,仿佛不如此铺垫便不足以表达其忠心万一。
好不容易熬过了马屁部分,正文却更让人头疼。
邹垣要禀报的似乎是一件关于某地某官员考绩评等的寻常事务,但他却事无巨细。
从该官员的籍贯、师承、哪一年中的进士、在何地任何职时得过几次“优评”,到其辖地近年来的人口增长、赋税缴纳、甚至审理过哪些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他就像个老学究,生怕皇帝不了解背景,将前因后果、旁枝末节都堆砌其中。
一件简单的事情,被他写得迂回曲折,层层叠叠。
盛星摇皱着眉头逐字看。
“仰惟陛下承乾御极,德被寰宇,光耀九垓,臣每思天恩,惶悚无地。兹有淮西道清州府同知王佑安者,乃景隆十二年壬辰科三甲进士及第,祖籍陇西,师从大儒……其于清州任上三载,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去岁辖内清平县报增丁口一百……”
盛星摇看得眼皮直打架,感觉脑仁都在发胀。
她终于体会到原主的辛苦了,每天都要从这么多又臭又长的折子里提取有效信息,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
她啪地一声合上奏折,揉着额角,忍不住吐槽:“这吏部尚书是写奏折还是写人物传记啊?能不能有个重点!说人话不行吗?!”
李观澜在旁边忍俊不禁。
“李观澜!你来替朕执笔。”盛星摇开口吩咐道。
“是。”李观澜走近御案,执笔。
“就写卿之奏牍,读之难耐,不知所云,本末倒置,需简明概要,要不然就打回去再重写!”
李观澜听着盛星摇的口述眼皮直跳。
但他不敢拖延,按照盛星摇说的,一字不落地写在奏折上。
“另外,告诉邹垣,朕的批复,让他好好看看,仔细琢磨。朕,等着他的‘新’折子。”
“是。”
就这样,盛星摇批了一下午折子,看地眼冒金星,前几本还有耐心批注,到了后面,直接打了回去。
“这本,打回去重写!”
“是。”
“还有这本也是!还户部侍郎呢,折子都不会写,简单点不行吗?”
……
直到酉时(下午五点),才勉强批完,盛星摇累地在龙椅上直喘气。
恍惚间,脑中一闪,她好似看见了“她”在上物理课,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还没来得及细想,不满的声音便从肚子里传了出来。
“咕噜…咕噜…”
盛星摇隔着龙袍揉了揉干瘪的肚子。
“李观澜,朕饿了。” 她有气无力地喊道。
“奴才这就传膳。”
很快,晚膳被太监宫女们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足足有几十道菜,铺满了旁边的餐桌,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盛星摇被宫人扶着在餐桌主位坐下,眼睛瞬间就亮了。
“哇塞!满汉全席现场版!”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盛星摇没办法直接来吃,她不想被李观澜和奴才们用一种“陛下您是不是中邪了”的眼神注视。
她硬生生忍住扑过去的冲动。
试毒太监一丝不苟地完成流程后,李观澜为她布菜。
因为盛星摇右臂的伤尚未痊愈,需要侍候用餐。
李观澜便自然地伸手,想要接过盛星摇手中的金筷。
“朕自己来。”
盛星摇左手轻挥,示意李观澜退到一边。
右手则慢慢拿起筷子,试了试,很好,没有牵动伤口。
不过……好重。
“纯金的?这得多少钱?吃饭锻炼臂力是吧?”
目光扫过那些精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
她先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看起来最像红烧肉的肉放进嘴里。
“嗯???甜的???为什么是甜的?!还有股酒味!”
她努力维持表情管理,细嚼慢咽,然后又尝了一口看起来清炒的蔬菜。
“呸!没味!油好像也不多…盐舍不得放吗?哦对,古代提纯技术不行,调味料匮乏…”
“想念辣椒,想念孜然,想念火锅烧烤麻辣烫啊啊啊!”
盛星摇在内心绝望呼喊。
她吃得非常“守规矩”,动作甚至有点刻意模仿电视剧里的仪态,缓慢而僵硬。
每一口都仿佛带着对现代美食的深切怀念。
“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啊,连顿合胃口的饭都吃不上!批折子累死,吃饭郁闷死!还有这些破规矩……”
但她不敢抱怨,只能内心疯狂刷弹幕。
表面上依旧是一派威严,默默地、规矩地吃着这顿“寂寞”的御膳。
不过她不知道,这也是她在古代帝制生活中为数不多清闲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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