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痔脱垂,不能自主纳入,已经四期了,有破裂风险,建议手术。”韩翊行一边摘手套一边说。
言叙在提裤子,听到“手术”两个字时有些犯怵。
吃药怕苦,输液怕疼,如今居然需要手术?
他把刚才趴在床上时弄掉的口罩扔到垃圾桶,反正在这个尴尬的场合连前男友都见了,也没什么遮着脸的必要了。
韩翊行在电脑上打什么东西,言叙坐回椅子上,想讨价还价,看看不手术行不行。
“韩大夫,能不能......不手术?”
韩翊行斜着目光瞥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嘴唇上破了一块,像是被人咬的。
韩翊行眼睛眯了眯,收回视线。
打印出嗡嗡作响,刚打出来的单子有些烫手。
韩翊行语调却是冰凉的:“不能。”
他拿起一支笔,在住院申请单上签字。
签完字才意识到写错了,于是有些恼火地把笔摔到桌上,重新打印。
那支笔骨碌了两下,掉到言叙的脚边。
言叙弯腰把笔捡起来,递给韩翊行。
韩翊行接过笔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言叙的手。
言叙触电般缩回了手。
韩翊行带着微微的怒意,拿过桌旁的消毒酒精喷雾,把自己的手,连同那支笔都喷了个精湿。
酒精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还真是薛定谔的洁癖,言叙心中暗暗地想。
这人之前亲他的嘴,吃他的剩饭,给他扩张,甚至给他口的时候,都没洁癖。
现在只是不小心碰了下手,就要消毒了。
韩翊行把重新打印的单子签好了字,放到言叙面前。
“去办住院。”
言叙看了单子一眼,赶紧问:“韩大夫,那个,我下午还有事,办不了住院。”
韩翊行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那就明天上午。”
言叙犹豫了下,最终只是说:“谢谢韩大夫。”拿着单子便出了门。
张博过来的时候,看到韩翊行正站在窗边往外看。
张博凑过来,看到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有个人手中拿着一张纸在看,有些失神,被别人撞掉了,还被风吹走了。
那个人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追了几步,把纸捡回来,小心翼翼地装到包里。
张博撞了撞韩翊行的肩膀:“患者去做检查了?”
“走了。”
“谢了老韩,”张博开始抱怨,“我今天真是倒大霉了,那个患者要喷之前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絮絮叨叨了半天,韩翊行不以为意,敷衍了一句:“当医生这么多年了,应该早习惯了。”
“不习惯还能怎么办。”张博走到桌边,看到桌上一张单子,拿起来盯着上面的手写签名看。
“言余又?这是谁?我们科室新来的医生吗?”
“写错了。”韩翊行拿过那张把自己名字错签成了“言叙”的住院单,扔进垃圾桶。
张博和韩翊行同年毕业,同年进的三院。
张博年纪比韩翊行大四岁,听说韩翊行上学的时候跳级比跳皮筋还容易,工作了之后,升职比升旗还快,29岁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反观自己,张博觉得,升职比升天还难,论文那东西是人写的吗?
韩翊行有天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家除了接诊、手术,就是搞科研,像一台机器一样,恨不得一天工作24小时,一周工作七天。
天才比你更勤奋,在这一点上,别人想嫉妒都不好意思。
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不过张博跟韩翊行关系不错,也是真的。
“下周的排班表报上去了吗?”韩翊行问。
主任原本是让韩翊行负责排班,但排班这件事太琐碎,韩翊行没时间弄,便推了,于是重任落到了张博身上。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是下周了。
“报上去了,”张博说,“放心吧,你周一到周三,休三天,我给你安排好了都。”
“我明天不休了。”
“为什么?你不是要回北城给你爷爷过八十大寿?”
韩翊行的爷爷下周二过八十大寿,他周一坐飞机回去,周三回来,时间已经够紧了。
“我明天下班再去机场,凌晨5点落地,能赶得上寿宴。”韩翊行平静地说。
虽说是赶得上,但是上一天班够累的,还要坐红眼航班,至于把自己搞这么累吗?
“明天有重要的事吗?”张博不解地问。
“可能会有手术。”
张博疑惑地看着韩翊行。
什么叫可能会有手术?你韩大主任的手术都排到一个月以外了,每一台手术精确到时分秒,明天有什么重要人物让你连休假都改了,还不能确定患者会不会大驾光临?
-
言叙住的地方离市三院不远,他从医院出来就像失神落魄的游魂一样飘回家。
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的前一秒又后悔了,把烟塞回烟盒里。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韩翊行了。
就算再见,至少自己也应该是体体面面的。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让韩翊行看自己难以启齿的病。
韩翊行怎么会在宁城?博士毕业那年,他不是要去北城第一医院吗?
他的家在北城,他读书也在北城,他三年规培在北城一院,他的父亲当时是北城一院的副院长。
那时韩翊行是想要当名心外科医生的,现在为什么会在宁城,为什么会在肛肠科?
还有他欠韩翊行的20万,韩翊行为什么当年没有报警,再见到他也没有讨要?
各种疑问在言叙脑子里打转,思绪乱成一锅粥。
言叙脱光衣服来到浴室。
浴镜前的自己灰头土脸,嘴唇破了一块皮,还肿了起来。
他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尖顶阁楼,仅在尖顶的地方够他站直身子了。
层高很低就算了,还到处是横梁,一不小心就会磕到。
他这嘴唇就是今天早上刷完牙一转身不小心磕破的。
蓦地想起在诊室里,自己给韩翊行递笔的时候,碰到韩翊行的手时他那嫌弃的神态。
言叙站在淋浴下,用冒着热气的水冲刷自己身上的脏污,拿毛巾用力搓。
洗完澡的时候,身上几处都被搓出了血点子。
眼睛也通红。
他和韩翊行曾经亲密无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而现在,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
下午4点,下了手术,韩翊行掏出手机,除了有一个堂哥的未接来电和微信上几条群消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
他打开堂哥的微信,打字过去:明天你自己走吧,我有事,航班改签了。
韩翊行的堂哥在南方某市公安局工作,听说刚刚升了刑警队队长。
这次给老爷子祝寿,堂哥要在宁城转机。
二人原本订的同一班飞机,堂哥打电话过来原是想问问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去机场,没想到韩翊行把他丢下了。
堂哥发来个OK的表情,没再说什么。
晚上高峰组局喝一杯,叫了韩翊行和张博。理由是庆祝他顺利接生一万个婴儿。
高峰是韩翊行大学室友,他们读的是本硕博八年连读,所以名义上高峰和韩翊行是八年室友关系。
可实际上,研二的时候,韩翊行就和言叙校外租房住了,偶尔才会回寝室。
一见到韩翊行,高峰便神神秘秘地说:“老韩,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韩翊行兴致不怎么高,也懒得理他,没搭腔。
旁边的张博倒是给高峰面子:“你看见谁了?”
张博和他们同一届但不同校,三个人是同一年进的宁城三院,关系都不错。
“言叙!”高峰说话的语气表明他十分亢奋,“我看见言叙了!”
原本以为韩翊行听到这个名字会震惊,没想到韩翊行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
“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老韩。”高峰捏着下巴,审视地看着韩翊行。
张博问:“言叙是谁啊?”
韩翊行闷头喝酒不说话,不像是会给他答疑解惑的。
高峰抬下巴指了指韩翊行:“前男友。”
张博惊得合不拢嘴:“就是,就是那个小赌鬼?卷走老韩二十万的那个?”
高峰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韩翊行本来就不怎么明朗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这时,韩翊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张博瞟了一眼,陌生来电,上边写着325人标记广告推销。
韩翊行拿起手机往洗手间走:“我接个电话。”
张博压低声音:“你说老韩是不是有接电话强迫症?漏接一个电话都浑身难受。”
“怎么说?”高峰问。
“无论是什么电话,必然都要接,如果因为做手术错过了,还会一个一个打回去。”
最严重的时候,之前一个患者因为自身原因手术失败,把责任都推到韩翊行身上,在网上造谣抹黑他,还公布了他的私人手机号。
义愤填膺的网友很容易被挑起医患对立,一窝蜂打电话过来骂韩翊行是黑心医生。
在身陷舆论漩涡被院长放假的情况下,韩翊行手机都没有关机,每一个陌生来电都接,确认对方只是骂他才会挂断电话。
两人正窃窃私语,韩翊行回来了,闷头坐回原位,把剩的半杯酒灌下去。
“老韩,”高峰给他把酒满上,“言叙这次,该不会是想找你复合的吧?”
韩翊行想起在诊室的时候言叙看的那个视频。叫什么让前男友跪着求你复合的八个小妙招?
不知道他想钓的,是哪个前男友。
他又有几个前男友。
他嘴唇上的伤口是谁咬的。
韩翊行眼睛也不抬,冷声说:“他想复合就复合,他以为他是谁?”
“看到你这么坚决我就放心了,我是真怕你再被他骗啊,”高峰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要是他对你死缠烂打怎么办?”
韩翊行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两秒,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从唇角溢出,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滑向线条优越的侧颈。
韩翊行把酒杯往桌上一戳,有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
“缠一次、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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