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叙从下午两点躺到晚上八点,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盯着尖顶的天花板。
他想到,当年第一次见韩翊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躺着的。
那时他刚上大一没多久。
医学院的教授给他打电话让他当“**教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诈骗电话。
后来,他搞明白了。
因为他身体构造特殊,医学院老师想让他作为被研究对象出现在课堂上,他需要做的,就只是躺在那里。
那节课的教室是个很大的阶梯教室,教室前面挂着两个投影幕布,一个角落里放着两个简易屏风。
言叙要做的,就是躺在简易屏风和墙角构成的相对私密的小空间里,等人给他做彩超。
超声画面会实时投影到幕布上。
那天言叙到得早几分钟,躺在窄窄的小床上,有些无所适从。
好不容易等到开始上课了,教授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向整个教室。
“韩翊行同学,麻烦你为大家展示一下我们今天要研究的这个案例。”
教室里一片安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简易屏风被拉开一道缝,一个清瘦帅气的男生侧身进来,又把屏风摆回原位。
言叙抿了下嘴唇,有些无措地眼珠乱转。
“同学,麻烦你把衣服撩起来,”韩翊行一手拿着藕合剂,另一手比了比锁骨那个位置,“撩到这里。”
言叙觉得耳朵有点痒,不由得微微耸了耸肩膀,犹豫了0.5秒,把卫衣的下摆往上推,推到胸腹全部暴露出来,用下巴把衣服夹紧。
他觉得有点羞耻,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了。
他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等待着被开膛破肚的鱼,不安极了。
韩翊行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稍稍清了下嗓子,顿了两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同学.......那个......裤子也需要往下褪一点。”
言叙:......
他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言叙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破罐子破摔,把运动裤的裤腰往下推了一些。
因为躺着,胯骨尖凸起得很明显,旁边陷下去一个小坑。
韩翊行拧开耦合剂瓶子的盖子,由上而下呈蛇形小心翼翼地挤到言叙身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言叙不由自主地打个颤。
挤到下边,韩翊行看到言叙右侧胯骨边缘有一颗浅红色的小痣。
一阵柑橘香味侵袭他的鼻腔。
视觉嗅觉神经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手突然就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
耦合剂全挤到言叙裤子上了,而且还是那个令人尴尬的部位。
韩翊行赶紧把耦合剂瓶子放下,从旁边抽了几张纸,手忙脚乱地给言叙擦。
言叙从胸到腹都是耦合剂,也不敢坐起来,只能硬生生咬牙挺着。
后来韩翊行拿着探头在他身上滑来滑去的时候,言叙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中。
教授讲课的声音全都化成了嗡嗡声,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10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韩翊行如释重负地喘口气,把探头放在一旁,抽出纸巾给言叙擦身上的东西。
言叙回过神,抢过纸巾,小声说:“我自己来吧学长。”
简单擦拭了一下,言叙坐起来,又抽了几张纸,再细细擦一遍。
韩翊行原本是站在一旁,高高的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叙的头顶。
看了下言叙的裤子,韩翊行实在是很抱歉,于是抽了两张纸,半蹲在言叙身旁,抬手要去擦他的裤子。
言叙像是受了惊吓般,把腿并紧,侧向一旁。
“同学,刚才实在是对不起了,把你裤子弄脏了,”韩翊行压低声音说,“我再给你擦擦吧。”
说着,掰过言叙的腿,就要上手。
言叙条件反射地把他的手推开,像是推开当街调戏良家少男的小流氓。
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言叙想这屋子里坐了好几百号人呢。
但是不解释,又怕学长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言叙朝韩翊行勾了勾手指,韩翊行附耳过来。
言叙凑过去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学长,你再擦我就要ying啦。”
清淡的柑橘味瞬间充盈鼻腔,韩翊行的脸暴红,僵在原地。
言叙扯了扯衣服,推开屏风,逃出了教室。
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校园一卡通落在了他刚才躺的那张小床上。
韩翊行把那张校园卡收进自己衣服口袋里,心里涌上一股悔意:今天来上课之前应该洗个头的。
-
韩翊行第二天起得很早。
他打开冰箱把前天剩的蛋糕吃了。
他不怎么爱吃甜食,吃了几口奶油,感觉有点腻,又灌了杯冰凉的水才稍稍缓解。
到医院的时候比平时早一个小时。
晚班护士见到他有些惊讶:“韩医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韩翊行打了个招呼,说:“睡不着,也没别的事,就提早过来了。”
另一个护士笑嘻嘻地开玩笑:“真羡慕韩医生这样的新人类,把睡眠都进化掉了。”
韩翊行笑笑,没说什么,回诊室去了。
两个护士见韩翊行走远了,小声叽叽咕咕。
“韩医生今天怎么打扮这么帅?该不会是要去相亲吧?”
“补药啊,我男神这样的帅哥是属于大众的!”
“快30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才29好不好?哪里就30了......”
......
原本韩翊行今天是排的休息,所以今天既没有门诊,也没有手术。
由于排班表已经报上去了也改不了了,所以韩翊行是占了休息日的额度在上班。
在诊室坐了半天,把最新的医学资讯都浏览完了,还没到8点。
韩翊行拿起水杯去开水房打水,没想到院长也在这。
“院长早。”韩翊行朝院长打个招呼,拧开水龙头接热水。
“小韩啊,”院长60多岁,一头白发,但看起来精神矍铄,“你那个癌细胞自体反噬技术进展到哪一步了?”
韩翊行把杯盖拧紧,晃了晃没漏水,“上个月从患者身上取了癌细胞,目前已经完成了细胞核改造,跟患者商量,这周五会做把改造好的细胞重新放置回患者体内。”
院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这项技术,目前在国际上也是空白,你这次如果能成功,那必然会在医学界引起巨大的轰动。”
韩翊行平静道:“目前只是理论可行,改造过的癌细胞置回体内后,增殖特性如何,基因会不会再次发生突变,都是未知数。”
作为一位有40年临床经验的老医生,院长当然知道这些。
“年纪轻轻,不骄不躁,小韩啊,我看好你。”
韩翊行淡淡笑道:“谢谢院长。”
“患者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韩翊行说:“目前相对稳定。”
“那就好,那就好。”院长拍了拍韩翊行的肩膀,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张博拎着饭盒来找韩翊行吃饭,韩翊行坐在椅子里,脸色不怎么好看。
昨天听高峰说完韩翊行前男友的事,回家后张博想起昨天韩翊行的反常。
今天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登录自己的接诊系统看了下昨天的接诊记录。
果不其然,最后那个患者就是言叙。
张博看了下病例,只是普通的内痔脱垂伴有出血,虽然对患者来说是很痛苦的病,但在他们肛肠科医生看来,这就是最无聊的病了。
“没来?”张博坐韩翊行对面,问道。
韩翊行不说话。
张博摇摇头,叹了口气,看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等的人没到。
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他一上午接诊了50多个病人,饿得头昏眼花的。
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张博打量着韩翊行。
认识7年了,他没见过韩翊行这副样子。
不是生气,不是伤心,到底是什么,张博也不好说,就感觉阴沉沉的。
张博说:“我看他那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没什么难度,那个手术我应该也能做。”
韩翊行“嗯”了一声。
“要不,你回去休息?”张博试探地说,“你看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晚上11点还要坐飞机。要是他来了,我就先让他住院,抽个空也能给他做了。”
韩翊行说:“不用了。”
张博“唉”了一声,“你说你这是何苦,在这白加一天班也不给你发加班费,好心还被人当成驴肝肺。”
韩翊行苦笑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
言叙凌晨4点才下班,在24小时营业的药房买了点药膏。
天冷得呵气成冰。
言叙突然想起来,前天是冬至,他忘了吃饺子,不知道耳朵会不会被冻掉。
他住的楼顶本来就是冬冷夏热,还没暖气,他又不舍得开空调。
洗完澡哆哆嗦嗦着给自己抹了药膏,裹紧被子。
他实在太累了。
前天晚上本来凌晨4点能下班,但是有几个客人喝多了打架,把酒吧砸得乱七八糟,言叙又被留下来收拾残局。
7点多回到家,上完厕所宛如杀人现场,于是痛下决心去医院挂了号。
见完韩翊行回来,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晚上9点又直接去上班,一直上到了凌晨4点。
他没打算去找韩翊行做手术,他没医保,做手术全自费的话,恐怕要一万以上了,他负担不起。
即便负担得起,他也不会找韩翊行做。
韩翊行虽然没提那20万的事,但他不能没脸没皮地赖着不还。
他的生父言怀英半年前因为尿毒症去世了,借的亲戚的钱还差几万没还。
在他有能力还清韩翊行那20万之前,他不会去见韩翊行了。
困意倦意袭卷而来,言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下午,实习生叶成鬼鬼祟祟推开韩翊行诊室的门。
“韩老师,”叶成低着头,像个做了坏事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认真完成您布置的作业。”
韩翊行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淡淡“嗯”了一声。
叶成一下子开心了,差点当场兴奋地跳起来。
“那您以后还能让我观摩病例吗?”
韩翊行斜着视线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观摩病例了?”
叶成不敢说,昨天他被韩翊行那一声“出去”给吓到了,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害怕韩翊行真把他踢出去。
“那您给我布置个任务吧,什么任务都行,我保证认认真真保质保量完成。”
韩翊行推了下眼镜,椅子稍微偏了个角度,转向叶成,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扫过。
韩翊行淡淡说:“你给我打个电话,看我手机是不是停机了。”
“啊?”叶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新型考验?这里面有坑吗?有没有有经验的学哥学姐来帮我解答一下啊,在线等,急!
叶成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韩翊行的号码。
韩翊行手机屏幕亮起来,经典版的手机铃声响彻诊室。
叶成兴奋地说:“老师,好消息!你的手机并没有停机!”
韩翊行的脸色反而阴沉了几分:“知道了。”
叶成挠挠头,“那我的考验算是通过了吗?”
韩翊行声音凉飕飕的:“没有。”
叶成一脸的期待当即就垮了下去。
妈妈呀,这是什么考验啊,太难了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