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对冯主任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自从化肥厂项目正式上马，省政府对这个项目格外重视，几次派人来视察进程，冯主任心思立马从批斗转到化肥厂，大包大揽陪同任务，甚至将顾陆二人的功劳揽到自己名下，受到上级领导重视和表彰，一时间风光无二。
这日临下班冯主任来了陆承办公室，“陆所，晚饭去我那吃，化肥厂的后续工作我们再聊聊。”
上班对着冯主任对于陆承来说实属无奈，下班还要应酬简直就是折磨，婉言谢绝，“既然是工作我们就在这说吧…”
冯主任上前拉他，“不是什么重要事，我们边吃边说……顾主任也去，这是我们一起的功劳，我们一起探讨探讨…”
陆承半推半就跟着冯主任去了他宿舍，一进门见饭菜已上桌，菜色丰富，一看就是食堂里高规格的接待餐，桌上还摆着两瓶五粮液，桌边早已落座两人见到陆承的瞬间立马起身打招呼，
“陆主任好！”
陆承颔首点头，还没来的急介绍，顾主任在黄秘书的陪同下进来，“你真来了？我还以为黄秘书匡我呢。”
陆承语气有些无奈，嗯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问，“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顾主任笑着与对方打招呼，侧头悄声说，“都是化肥厂的，一个管招工，一个管后勤…”
陆承正纳闷不知道冯主任这个宴是什么宴时，手边递来一杯茶，
“陆主任，喝茶…”一个娇嗲的声音
陆承抬眸一看，一个女同志年纪大约二十一二岁，娇嫩的脸庞有些羞涩，举着一杯茶站在他身侧，陆承愣了愣神，没有接。
一旁的龙琼自女同志身后来，“陆主任，这是我表妹杨姚，在咱机关幼儿园上班，”侧目对着冯主任笑了笑，“现在是咱冯主任的对象…”
“对象…”陆承心中鄙夷，不动声色接过茶杯随手放在桌上，他嫌脏，不愿喝。
冯主任见人齐热络招呼大家吃饭，龙琼特地坐在陆承身边，拿起酒瓶给陆承倒酒，陆承直接用手封了杯口，“我不喝酒……”
龙琼讪笑的收回手，“我上次听嫂子说闺女还没上幼儿园，送咱机关幼儿园，杨姚在里面做副园长，肯定安排个尽心尽力的小阿姨陪着…”
杨姚急急附和，“我之前也是做小阿姨的，肯定给闺女选个最好的…”
陆承面色淡淡，似乎没在听两人说话，犹自夹了一筷子菜，龙、杨姐妹俩见他冷脸，话题戛然而止，悻悻然吃着菜。
冯主任端起酒杯说道：“酒桌上无官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化肥厂是我们大家的产业，后续我们要协同合作，搞的红红火火才好……”
一通场面话听的陆承心堵，半份力不出，功劳都在嘴上，正想着脱身，房门被敲响，黄秘书应声开门，卫国气吁吁的站在门口，“爸…爸，你赶紧回家下，卫红在学校调皮把妈气到了…”
顾主任赶忙起身告辞，临走前撩了眼陆承，爱莫能助，只能顾自己先走。
谁知卫国对着陆承说，“陆叔叔，我妈碰见叶阿姨，说家里的小妹妹闹肚子……”
话还没说完，陆承蓦得起身告辞，不等众人反应早就没了踪影，冯主任尴尬圆场，“他啊，特别在乎他那个闺女，好不容易得了个正常孩子…”
杨姚不解的问龙琼怎么回事，龙琼小声把知道的告诉了她。
顾家父子俩出了宿舍楼齐齐松了口气，顾主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干得不错，对了，你妈什么时候去机械厂了？”
卫国狡黠偷笑，“没有，我刚刚看陆叔叔的神情像是不愿呆哪儿给他胡诌了个由头…”
顾主任一笑，“你小子…”
陆承步履不停赶回家，还没到胡同口就听见棠棠清脆的嗓音，“思思，来抓我……”几个孩子在胡同里你追我赶，玩的正起劲儿。
陆承一把抄起女儿，满脸关切，“棠棠，肚子疼不疼？”
棠棠小手拍了拍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不腾，不腾，爸爸，棠棠吃饱饱了…”
虚惊一场，陆承脑海里回想起刚刚的画面，轻笑，“卫国这小子…”把棠棠放落地，“去玩儿吧……”
担忧一扫而尽，陆承推门回家，叶子端着两碗木瓜水从厨房出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陆承见左右没人，快速在媳妇脸颊边亲了下，“想你了…”
叶子羞赧，不理他，朝着门外喊“棠棠，程前回家喝水…”转头往堂屋走，“开门啊，我端着碗呢…”
陆承忙不迭拉开纱门，佯装服务生，“太太，您请…您注意脚下…”
叶子觉得他的样子滑稽又好笑，笑吟吟的进了堂屋。
听见大人喊，棠棠率先跑回来，捧起桌上的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揩了下嘴又盯上另一碗，刚想伸手，程前也跑了回来，伸手抓碗，棠棠迅速把碗往自己面前揽。
程前扫了一眼面前的空碗，不忿，“这是我的，你都喝过一碗了。”
棠棠双手护着碗霸道不让，“这是我的…”
两小孩争执不下，谁也不让谁，
陆承冷冷开口道：“给她…”
程前一愣，瘪着嘴不情不愿的松开手，棠棠眉毛一挑，满脸得意。
“给程前…”陆承补充道
程前眉色一喜，从棠棠手里夺过碗，挑衅的看着棠棠，故意一口一口酌着。
棠棠扁着嘴，委屈巴巴转向陆承说：“爸爸，你凶我我也爱你，但是我有点想哭…”扑在陆承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陆承那受得了女儿这样，抱着她在膝上哄，“哎哟哟，不哭…不哭…一碗木瓜水…”
小丫头只顾抽噎摇头，现在重点不是木瓜水了，不断重复，“你凶我…你凶我…呜呜呜…”
陆承夹着声音道歉，“错了…错了…爸爸错了，不该凶你…我道歉…”压低声音悄声说：“爸爸给棠棠买汽水喝好不好？我们去爷爷那儿看大黑星好不好？”
棠棠哽咽勉强点点头，陆承抱起她说带她去研究所，程前端着碗茫然看着这一切，转向看叶子，“姨妈…我…我还喝吗？”
陆雪笑了，“你喝你的，叶子，阿承这是遇见克星了…”
婆媳俩忍不住笑出声。
快九点了，程曦送曈曈学画回来顺道接走程前，曈曈一进门蹿进厨房，翻箱倒柜半晌，气鼓鼓跑去堂屋嚷嚷，“妈妈，棠棠把木瓜水喝完了…”
“你嚷嚷什么？”陆承抱着棠棠从后进屋
曈曈一脸郁闷低声抗议，“棠棠把木瓜水喝完了，我回来都没喝的…”
“哥哥，汽水…”棠棠笑嘻嘻把抱在怀里的汽水朝曈曈晃。
曈曈眼睛忽亮，“两瓶？”
陆承把棠棠放凳子上，“妈妈一瓶，你一瓶…”抓起两瓶汽水沿着桌子边，稍稍一用力，砰砰，瓶盖掉落，滋滋汽水声响…
棠棠喉头滚动，缠着叶子撒娇想喝，叶子当然心疼她的心肝，扶着瓶子让她一口一口慢慢尝。
陆承回身见到，冷了脸，“棠棠，你已经喝过一瓶了，让妈妈喝…”
棠棠眼萌萌的盯着陆承，“爸爸，你要是像对妈妈那么温柔对我，我会更爱你…”
曈曈边喝边乐，“妹啊，你是分不清大小王吗？咱家，妈妈最大。”
陆承拍了下曈曈脑袋，“喝你的，就你话多…”
陆雪说：“阿承啊，晚上给棠棠喝汽水了小心她尿床…”
陆承斜了眼在缠媳妇的闺女，“她都这么大了，知道喊了，不会尿床了…是不是…棠棠，要嘘嘘的时候就喊爸爸妈妈…”
棠棠郑重点头，“放心叭…我喊嘘嘘…”
陆雪不听，“阿承，她要是尿床了，你自己洗…”
棠棠拍着小胸脯，“不尿…不尿…”
豪言壮志犹在耳，奈何人小憋不住，转天，叶子和陆雪正在厨房做饭，听见里屋传来大呼小叫声：
“奶奶”“叶子”
“妈妈”“姑姑”
一声比一声叫的高，婆媳俩赶紧进屋。
一见陆雪，棠棠立马告状“奶奶，爸爸尿床了。”
陆承气个仰倒，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他算是在他女儿身上看到了。
陆雪伸手抱起棠棠，催着汗衫都被尿湿的陆承“赶紧洗洗了，吃饭。”
叶子把床单都扯下来，准备一会儿洗。
“你别动，让阿承洗，谁让他昨晚带孩子喝汽水”陆雪安排好了才抱棠棠去换衣服。
棠棠对着陆承一顿挤眉弄眼的咯咯笑。
陆承对他这个女儿半点办法没有，心里正窝火，偏叶子幸灾乐祸的揶揄他：“你的种，棒不棒。”
陆承心中起了个坏念头，拉起叶子就往胸前撞，“棒不棒，你自己试试。”
叶子生怕刚换的衣服沾到棠棠的尿，只得扒拉着他的手往后退，陆承穿着湿衣服就快贴近她了，才停下动作，偷瞄没人在门口，快速的啄了下她嘴唇才罢休。
小丫头知道得罪了爸爸，吃饭时特别乖，吃完一个玉米粑还给陆承摆手，意思是：看，我吃完了哦！吃饱饱哦！
陆承看着她的小模样，脑海里想起叶子没生她前的一些娇气瞬间，一时间失了神，直到叶子碰碰了他胳膊才醒过来，
“高婶子来了，她拿的东西是不是那天赵元送的？”叶子问
陆承给她做了个嘘的口型，摇摇头让她不要做声。
高音萍闲聊了会才离开。
隔了一会儿章燕来了，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脸色不好看，她妈虽然没当着赵元的面让人难堪，但是不同意。
陆承见她脸色不好，直接说“不愿意就拿走。”
章燕赌气不拿“送她了就是她的，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早饭吃完，陆承在院子里洗床单。
章燕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陆叔叔，你也觉得赵元和我不合适吗？”
陆承这个人，好的时候性情涵养都是极好的，不好的时候能骂的谁脸面都不留。
碰巧他今天心情很好，便有些耐心。
“处对象是两个人的事，花前月下，说不完的话，一结婚就是生活的琐事，时间一久，还有话说吗？。”
章燕扭脸望向叶子，
叶子：“我和阿承一直有话说。”
章燕：“我和赵元说的上话。”
陆承手里不停的揉搓着床单，“结婚还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当家庭内部遇见问题时，要不要妥协，谁来妥协？
我和你叶阿姨结婚那阵，大院里都是嘲讽她的话，我辞了研究所的工作调去当老师，带她搬出去住。后面我们要来腾县，你叶阿姨孤身挺着个大肚子跟着，这几年父母就只见了一面。这就是妥协。”
章燕着急表态，“赵元发誓说会对我好的，什么都由着我。”
“他对你好是你们这段感情的底线，但是不应该只有好。”陆雪打断对话，问起章艳来家是有什么事？
章燕这才想起问招工的事情，她同学下乡一年了，每次写信都是哭诉，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化肥厂要招工的信息让她帮忙打听打听，好让家里操作。
现在想想庆幸当初没有下乡，不然现在天天哭的就是她了。
听了章燕的话，陆承莫名其妙，化肥厂要招工他怎么不知道，厂房都没修好，怎么就扯到招工事情上了。
“这个事我还不清楚，等我了解了再给你说。”
空穴来风未必是偶然，陆承思忖再三找了陈刚私下调查走访。
10月一过，一股“小球带动大球”的外交政策就恢复了与M国的交往，腾县化肥厂作为首个示范项目备受全国瞩目。
冯主任眉飞色舞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突然涌进来一群红袖章，领头的就是他前妻，还有几个女的，乌泱泱的一群人上去就动手拉扯，抢过话筒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破坏革命生产。被人推搡着挂了牌子，拉出会场。
黄秘书跟在人群后想拦，差点儿也被拉了一块儿游街示众。
陆承翘着腿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看热闹，他把查到的信息交给了顾主任，顾主任又转手给了冯主任的前丈人。
冯主任前妻一家痛恨他抛妻弃子又苦无证据拉他下马，他老丈人虽然退休但毕竟曾是滕县县委的老领导，哪怕退了还是有余威，冯主任为了压制前丈人家把人儿子从办公室欺压去了基层，他前妻一家苦不堪言，绝境中得到了顾主任送来的信，老领导找到革委会讨要个公平，这才有了今天扳倒冯主任的一幕。
陆承起身抖了抖衣服，朝着主席台上冯主任曾经的位置漠然冷笑，爱搞批斗的如今被人批斗不知道什么滋味……
外面热闹，家里也热闹，出版社把小小制茶师的连环画直接出版成了小人书准备正式发行，不光是寄了稿费还寄了样本来。
陆承翻着小人书，嘴角不自主的上翘，压不住的喜悦，顺道说起最近京市要举办绘画展，“你可以投着试试，主题不限。”
曈曈听了争着问“那我可以吗？”
“可以，你画，我帮你投。”陆承肯定答复。
棠棠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指着小人书里的人喊：“阿海阿哥！爸爸！看海鸥。”
她还记得海鸥是冬天来，吵着要去看。
陆承答应她，元旦去畲县看海鸥。
夜深人静，陆承卸下一身疲惫躺在叶子的腿上，任她摩挲着自己头皮，“我真替你开心，明天把样书寄回叶家，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滴答”陆承感觉脸颊上落了一滴水珠，紧跟着又是几滴，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沁满泪珠的眸子楚楚动人的望着自己，只觉脑袋里“砰”的一下炸开了花，猛的起身拉叶子进怀，柔声道：“高兴傻了？”
叶子嘴角露出笑，浅浅的微笑如微风拂开涟漪，微微哽咽说：“阿承，谢谢你娶了我，教我，让我做了个有用的人。”
“不，是你自己从没有放弃过自己。”陆承紧紧拥着她，肯定她。
放弃15画，坚持16画。
四目相对，陆承情不自禁的吻向她的唇，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里，娇喘连连直至天光微亮。
又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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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冯主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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