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磨剑峰,人少了许多,三分之二的弟子是凑热闹,热情褪去,各回各峰,专心修道去了。
乔鹤跟随一片飞到眼前的绿叶,来到磨剑峰一处奇石林立之地,巨石堆叠,呈现出大大小小的空间。
即望月正立于一块断面平整的巨岩上,山风拂过,裙袂微扬,衬得她身姿愈发清秀出尘。
乔鹤实在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消瘦病弱,连说话都费力的女子联系起来。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她面前。
“乔少爷。”她眉眼一弯,笑意温婉,移步让出些空地,好让二人并肩而立。
乔鹤听到这称呼,心里不是滋味,“我已经不是少爷了,望月师妹,往后叫我师兄就好。”
“好,”她从善如流,声音轻柔,“那我叫你乔师兄。”
见到她,难免想起当日乔府被灭,一片火海的景象,乔鹤心中添了几分沉重“那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有没有见过乔府其他人?”
“是贴身的丫鬟将我拼死救出……”即望月眼帘微垂,掩去一丝情绪,“我们自后门逃离,见着不少家仆也往那边逃……乔师兄,往事已矣,不必再徒增伤感了。”
乔鹤怎么敢忘,当晚的白面人手段很辣,只要乔府秘境还没找到,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按下忧虑,转而问道:“你的身子如今是大好了?”
“嗯,”她抬眼,眸中似有光彩流转,凝视乔鹤,继续道:“本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幸亏遇见师父,说我有修仙的根骨,只要勤加修炼,引灵气淬体,自能弥补先天不足。”
乔鹤又问她从当日大火中逃出后,可回乔府看过吗,有没有见到奇怪的人?即望月完全不知,说自己那是头晕眼花,半是昏厥的状态,之后租了个院子,养病到年后,遇见下山除妖的磨剑仙师,见她有修仙根骨,便教了她几招引气之术。再后来,她身体渐好,磨剑仙师来看她时,便将她带回了悬天门,参与此次弟子招选。
乔鹤闻言,不由感叹人生各有各的造化。
想问的都已问完,也不好冷场,他捡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来说,问她修行是否辛苦,与同门相处可还融洽,磨剑仙师对她如何……
跟个贴心的大哥似的。
他与即望月的关系,细想实在尴尬,做过夫妻,又做同门,但确实不熟,把表面的寒暄话说完。即望月也一一耐心地回答,目光始终柔柔地落在他身上,似乎把当做可以依靠的人。
乔鹤心里很惶恐,昨天想入非非的事,冒了点苗头,他反而开始退缩。
眼睛看天看地看石头,不好意思看人姑娘的脸,咕哝道:“也没什么事了,你说得对,过去的,不用再想,以后咱的关系就是同门师兄妹,你放心,从前的事,我绝对不会和别人乱说。”
即望月脸上的笑微微凝固,眼神里带了丝失落伤心,看得乔鹤心扑通乱跳,他头一次被妹子用这种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过,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局促忐忑,又有些微妙激动。
“乔少爷,你可能不知道……那和离书,我并没有签。”即望月缓缓说完,目光浮出躲闪的期待。
乔鹤仿佛被巨石砸中,脑子混乱极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操!她的意思不够明确吗,人家不想做师妹,要和我做道侣?!
“不行不行!”乔鹤连连后退,脸皮滚烫,跟被调戏了似的。人家还没明说,他已经把后面的话,补了七八个版本,每一个都是火辣辣的激情告白。
幻想是幻想,要是来真的,乔鹤还没做好准备。
“那个和离书早不作数了,你如今是自由身,前程大好,不必……不必再执着于旧事。”
即望月泛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泫然欲泣,但硬撑着没有落下,只心碎地看着乔鹤。
“没关系,乔师兄,和离书如果你要我签,我会签的。”即望月低声呢喃,视线垂落在被日头晒得发白的石面,失魂落魄。
她姿态楚楚可怜,乔鹤于心不忍,没必要做绝,道:“不过是一纸文书,你要想不签,就不签吧。”
听他松口,看来对她还存几分情义,即望月低垂的眼睫下,极快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几只仙鹤体态优美地飞过长空,白日散发闪闪烁烁的光芒,万里无云,御剑的弟子快如流光,擦着仙鹤的翅膀,嗖的飞过,惊起鹤鸣阵阵。
金不换懒散地坐在长剑上,天生本能,总让他目光一瞬捕捉到人群中最美的脸,看了眼路过的磨剑峰,笑呵呵扭头,对后面心不在焉的褚云道:“徒弟,你快瞧,这磨剑峰确实出了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
褚云往他手指的下方,瞥了一眼,先看到乔鹤言笑晏晏,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又看向旁边的女人,确实仙姿玉色,难怪这人笑成这样。
褚云忽然调转剑身,对金不换道:“我不去了。”
金金不换一愣:“又闹什么脾气?你能有什么急事,赶着去洞房花烛不成?”
褚云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有事。”
好端端,这是发什么邪门神经?金不换见他当真往回走,半怒半无奈道:“别耍小性子,我说徒弟,你的事比得上人命重要,咱晚到一会,那妖怪便多害一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想!”
飞出十几里的褚云,长剑忽地凝滞不动,一只仙鹤从下面飞过。
等仙鹤穿过一片白云,师徒二人的影踪,已消失在天际。
乔鹤回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都干了什么,他竟然拒绝了美人投怀送抱!乔鹤,你真是一个响当当的正人君子!自个在心里夸完后,左手给了脸一巴掌,操,这么漂亮的姑娘,你都拒绝了呃,你简直不是男人!
去找怀卿痛哭,发觉人不在屋里,他急需找个人倾诉,跑去后山,果然看到练剑练到一半,又在悬崖边乘风跳江的一群少年人,在这群人中,找到了兴冲冲,湿哒哒的怀卿,眉间的红砂,都洗去了大半。
乔鹤以“我有一朋友”开头,将婉拒即望月的事说了。
怀卿听完,咬唇想了一会道:“你朋友现在很难过,很后悔?”
乔鹤道:“是啊是啊,你说他要不要去挽回?”
怀卿扭着眉头,“干什么要去挽回?这不是他的选择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他后悔了,他觉得这姑娘还不错。”
怀卿甩甩头,听不懂,挥挥手:“你让你朋友过来,我带他跳一次崖,什么难过伤心,通通都忘了!”
在怀卿这里,得不到有效建议,乔鹤又跑去找明都。
明都聪明通人事,肯定能给出些成熟的指点。
等乔鹤把故事讲第二遍,明都蹲在符纸堆中,一边分类一边道:“你朋友对那姑娘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那姑娘长得漂亮,脾气好,跟他志同道合,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明都嘿嘿一笑,“这么相配,那叫你朋友同意呗!”
乔鹤反驳道:“相配不代表有感情,没感情怎么在一起?”
“兄弟,你朋友要的太多了,他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又不愿意凑合,活该呗!”
“你怎么能这样说!”乔鹤恼羞成怒,蹭蹭走了。
人们热衷对新奇的事物,投以炽热目光,日久天长,新奇的变成平常,聚焦的目光渐渐散开。磨剑峰上的女弟子,没了刚来时轰动热闹,没了一窝蜂献殷勤的弟子。
近些日子,女弟子的活动范围,不再拘束于磨剑峰。
在主峰,乔鹤也能偶尔见到三三两两结伴的师妹们。
当然,她们一出现,必然还是会成为视线的焦点。
上李长老的低级妖物博论课,鉴于之前被褚云奚落过,这次他聚精会神,两眼一瞪,一手拿笔,一手翻书,就等开讲。
李长老进入殿堂时,身后跟了七八个女弟子,堂内男弟子们虽不再如最初那般躁动,却也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脊。
等即望月走过来时,百十双视线紧张无声地看向她,此时无声胜有声,乔鹤感受到赛事场上举旗呐喊的热烈气氛。
当即望月微笑着坐到他身边后,乔鹤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羡慕、嫉妒与不可思议的视线。就一个字,爽!原来当主角这么爽!
乔鹤十分享受这澎湃美妙的虚荣感。
甚至开始寻思,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其实和即望月在一起的感觉,特别好,特别有感觉。
什么感情不感情,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对着即望月这张美貌动人的容颜,相处久了,兵马俑都得春心萌动,热情似火。
*
翌日上午的阵法课后。
裘其名检视着乔鹤绘成的进阶缚妖阵,七十八道笔法分毫不差,虽灵力尚弱,但架构已初具威力。“阵眼设置过于险奇,再思量一番。”
他将批改好的手札递还。
乔鹤恭顺接过:“是,师父。”
“还有何事?”裘其名收起笔墨杂乱的纸张,淡淡看向他。
乔鹤手托腮,苦恼道:“师父,有了道侣,会损扰修行吗?”
裘其名卷起画轴的手,微微一僵,无波无澜的黑眸,显出丝疑惑,平静道:“你要找道侣?”
“不是不是,我就问一问,好为将来做打算!”乔鹤脑袋耷拉下来,拱在桌面,这些天来,即望月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同去上课,同去吃饭,同去散步赏花……佳人在侧,虽然很高兴,很满足,但一个人时,又觉得些许迷茫,还有丝怪异的愧疚,也不知道哪来的。
转念一想,即望月漂亮温柔,说话好听,做事细致,与他曾有夫妻之缘。
乔鹤好色又单身多年,怎么可能抗拒的了,他每天都在忍,可千万别干什么**熏心的错事!又心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好的女人,我干什么要抗拒,这不就是我的最终心愿,娶个大美女,儿孙满堂,安稳度日。
“你这个年纪,很正常。”裘其名不善安慰,见乔鹤似乎在为情困扰,想了半天,缓缓道出句听来非常敷衍的话。
乔鹤道:‘师父,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苦恼过吗?’
说完,又想起他的怪病,自知失语,抖擞精神,正要换一个话题。
裘其名微微点头,“嗯。”
“师父,你能记得,这个人一定对你非常重要!”
我操,我真要给自己两耳光,怎么说话老不过脑子!
乔鹤懊丧地捶了捶脑壳。
裘其名淡淡道:“人忘了。”
因为这是他胡编出来的记忆。
太过惆怅孤独时,他便给自己胡编些记忆,起码这一日,人生并不算空白无趣。
他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裘其名目光在画案上缓缓扫过,没见到记事的纸片,又往地面看了眼,桌脚压着片纸,微动指尖,那纸飞回手中。
乔鹤直起身,问:“师父,有什么事吗?”
“嗯。”裘其名道:“等登剑大会结束,你便可以凝聚道基。”
凝聚道基即谓从炼气层冲击筑基期,是破境最关键一环,若失败,修为不增反降。
乔鹤挠挠头,“我如今的修为,冲筑基期,是不是还不够火候啊?”
也不是他不自信,自己几斤几两,能不清楚吗。
裘其名点头,道:“前几日,灵木为感谢你给鹿童的宝物,送来三颗混元丸,能大幅提升修为,升到筑基,不是难事。”
灵木仙尊?他不是到沉寂期了吗?
算了,想不明白。
乔鹤转而又高兴起来,灵木仙尊真是大手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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